没人手里给塞点瓜子儿糖,念叨着不让磕头,用方言一遍遍地说“齁阔了,来到就是头啊。”
宋海林见年都能见着这个场面,有点兴味索然,坐在一边看着春晚重播打哈欠。碰上个留在这儿玩儿一会儿的亲戚,还要应付着答几个问题。
“这就是林林吧,还认识我不?”
他看向奶奶。
奶奶救场,“这是你表姨。”
他说:“表姨好!”
“吃饭了没?”
“嗯”
“考试考得好不好啊?”
“嗯。”
“上大学了吧?”
“嗯”
“啥时候往家领女朋友啊?”
“嗯。”
年年都是这么一个套路,从来也不见翻新过。
眼看着一上午过去了一半,这个时候,基本上该磕头的也磕完了,下一拨来吃午饭的亲戚还没到,正好是一个中间空闲地带。宋爷爷趁着现在出去溜达一圈儿,表弟也早就跑到门口去和村里其他小孩儿放鞭去了,客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就光剩下宋海林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忙活了一上午的宋奶奶也终于坐了下来,在茶几边儿上边喝茶边休息。
这时候,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一进门就扑在地上一跪,重重地磕三个头。
看这个架势,情真意切的劲儿,和早晨那一帮赶集走过场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宋海林先是愣着瞪了会儿眼,这……从小到大没见过谁认真磕头,结果今年一撞就让他撞上两个。看这个架势,不输他爸在苏家的那惊天一磕了。
他赶紧转头看他奶奶。
没想到,一早上都站在一边扶小辈儿的奶奶,这时候坐得无比坚实,受了这一磕不说,连“齁阔了”的套话都没说。
“嫂子过年好!”
磕头的那人说。
这句话一说出来,宋奶奶就流了满脸的泪,走过去在他肩膀上一拍,“这么些年了,你还认我是你嫂子啊,你还知道给我磕头啊。”
“长,”那人边哭着边说,“嫂如母。”
然后宋海林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那个人,宋海林依稀有那么点儿浅浅的印象,是他的小爷爷,他爷爷的亲兄弟。
这个磕头的礼,本来应该是小辈儿给长辈行的,平辈之间没这个说法。但是眼下这个状况,宋海林多少能从往年无数亲戚的瞎扯里边捋出个大概。
他爷爷是家里的老大,曾祖父母去世的早,那时候小爷爷还小,全靠着他奶奶给拉扯大,给置办了房子,连老婆都是他奶奶帮着娶回来的。这句长嫂如母,真是一点儿不掺假地当得上。
但是后来家里因为这个祖宅,闹了矛盾,小爷爷有好几年和他们家都不来往了,今年这是不知道怎么想明白了,这么乍一来磕头,行的是“如母”的礼。
也正该哭上一哭。
宋海林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合适,悄悄出了门。
他在院子里的枣树底下转悠了一会儿,编短信把刚才的事儿给他爸发了过去。
看完自己写好的短信之后,他啧了一声,要认真说,他在刑侦这条路上倒是挺有天赋,完完全全得了他爸基因的真传,光凭着这些年东拼西凑的拉呱,他都能给整理地这么脉络清晰。可惜,没兴趣。
摁了发送之后,他踮脚往屋里看了一眼,两个人从地上转移到了茶几旁边的小马扎上,这会儿共叙六零年大饥|荒那段儿艰难岁月正起劲儿。
他爸还没回短信。指不定这会儿正在路上走路,没看手机。
这一家人里边,数他爸对这个小爷爷意见大,大过年的,打起来也不好看,再说人家诚心诚意来磕个头,再打,就更不好看了。
亲戚之间的事儿难掰扯,特别是遇见过年,就更麻烦了。
宋海林想了想之后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去路口拦一下他爸爸,就算这一场闹腾避免不了,但有点儿心理准备总归还能缓冲一下。
大过年的。
刚出门,就听见街上传来了些骂骂咧咧的声音。
顺着看过去,有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在苏慎家门口指着里边念念叨叨骂着,苏慎坐在他对面抱着胳膊一句话不说。
那人看着挺斯文,但说话尖酸刻薄。让人听了难受。
他的指头尖儿恨不得戳到苏慎的鼻子,“你,疯子,都是疯子,你怎么没跟着一起死啊。两个疯子,你倒是护得起劲儿,从小到大你就光知道护着疯子!早晚一块儿疯!”
他指完苏慎再往旁边指,来回倒腾了好几遍。
宋海林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想过去,但又觉得昨天的事儿太尴尬,不好意思,只能稍稍走近了一步,才看见,苏奶奶也站在门口,正巧被凸出来的墙给挡住。
这会儿道儿人不少,都是刚磕完头往回走的,那人骂声也不大,看起来没什么阵势。
苏慎门口往后护了一下奶奶,把奶奶挡回了门槛儿里边,轻声说:“小叔,大过年的,你要是诚意来给奶奶磕头,我们欢迎,其他的,没门儿。”
那个小叔往前凑了一下,“没你说话的份儿,就算是老太太撒手了,这房子也轮不到你!”
苏慎眼神一凛,往前划了一下轮椅,硬逼着那个小叔往后推了好几步,差点从门口的斜坡上摔下去。
“有本事你再说一句,”苏慎压着声音,“再说一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疯子。”
“你!”那个小叔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然后看着街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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