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水给马英盖好被子,转过身坐在床边上,看着冯铮:“我们杀了闫为清,将养不将养的,无所谓了。”
“这话却不然,你们还是能……”
“行了!少说那些话了,反正我们是知道,招不招的,我们俩都得死。”
“好,我不说这些。”自始至终,冯铮的语气都很温和,且一直直视着顾天水,可顾天水大多数情况下都歪着头,偶尔视线划过冯铮,冯铮就能感觉到来自他的浓浓的嫉妒与愤怒,“那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逼得你们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吗?”
“……”
“是家人吗?”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运气那么好吗?!”顾天水猛地抬起头,对着冯铮大声咆哮起来。
就像是再怎么闭塞的世界里,总也有开明豁达的人一样,再怎么开明的世界,依然存在着闭塞的地方。
在昱朝,家里子嗣少的人家,不是谁都愿意过继同族的子嗣的。顾天水的家里,就是不愿意的这种情况,他家里其实兄弟五个,他是最小的那个。等到他十二的时候,上头大哥二哥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三哥四哥也都说好人家了,可顾天水是生来就喜欢男人的,他也跟家里的人说过,结果却是让他娘大哭了一场,他爹拿着棍子差点打折了他的腿。
病歪歪的躺在炕上,顾天水他娘过来跟儿子说话了。
原来顾天水的娘,有个哥哥就是喜欢男人,跟人结了契兄弟,谁知道结契之后,那家人把他当牲口看,没日没夜的让他干活,到了夜里他那男人还折腾他,还把他用绳子绑着,不让他往外跑。没出两年,就给折腾死了。那男人却转身就娶了个女子。
她娘就是死权活权自己的儿子,找个女人过日子才是正路。
本来要是事情就这样,顾天水大概也就是像他娘说的,在小村子里,娶个老婆,就那么违背本心的过一辈子了。
谁知道,这一年过年买年货的时候,顾天水跟着他爹赶集,让人给拐了。
顾天水面容普通的,还是稍微有点丑的那种普通,但是他自己说,他小时候长得挺好看的,而且他是十五六才开始长个头的,十二的时候还很瘦小,又白白嫩嫰的,看着跟个清秀丫头一样。
顾天水不幸又幸运的是,他没被卖进脏地方,也没被有特殊癖好的人买走,很快的,他就让马英他爹给买走了。算是给马英买的童养媳吧。但他给顾天水是按照自己的远房外甥入的户籍,无论是马英的爹娘,还是马英自己,都没苛待顾天水,也早早的跟他说明白了,要是等到十八,他不愿意跟马英,就让他回家。
顾天水在马英家里,比在自己家里过得还快活,而且他是真喜欢马英。
冯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马英,应该是他喝的药里有助眠的东西,所以睡得很沉。冯铮能看见他的侧脸,能看见他的鼻梁很高,眼睛的曲线也很漂亮,算得上是俊朗。他完好的那只手放在被子外,跟顾天水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就没想过想法子通知你家人一声?”
顾天水瞟了冯铮一眼,除了嫉妒还多了讥讽:“怎么,大人是觉得小人凉薄了?”
顾天水冷哼一声,继续朝下说。
他十六那年,马英的爹先过世了,后来老太太也跟着去了。马英就接替他爹的职务,进了大理寺当狱卒,其他狱卒为了照顾顾天水,也让他跟着马英一块当了狱卒。
顾天水那时候就跟马英说,他们俩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守孝六年,等时候到了,两人就结契。马英就说,先给股天水找到家里,让他回家去看看吧。
当年顾天水被卖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该记得事情都了,而且从被拐到被卖的时间间隔得不算长,那就说明他们家距离开阳不算远。知道村子的名字,知道村子的标志,两人又是狱卒,要认识闲杂人等不难,要找个地方自然更容易。
毫无疑问,他们找到了那家人。
“我想过很多种,我家里人会是个什么样子……有一阵我总做噩梦,梦见我娘因为想我,天天哭泣瞎了眼睛。我爹临死的时候,还念着让我回家,可是我没能看见他最后一面。是不是奇怪既然我这么挂念他们,那为什么我在马家这么多年,都没求马家人给我家里送个信?”
“你毕竟是被买去的。”冯铮摇摇头,不管马英对顾天水多好,两边人身份还是不一样的,况且他是被拐骗的,这算是非法买卖,马英他爹虽然说了等他十八会跟他家里人说,可那也能理解为骗小孩的。
顾天水头一回对冯铮露出算是温和的眼神,他点点头:“我其实跑过的,可是跑迷了路,还差点又被拐了。那时候,这开阳,可是真大啊……”
感叹着沉默了片刻,顾天水继续说。
找打了家,可想起家里人对他当年喜欢男人的态度,顾天水第一次回去的时候,就没让马英跟着。又因为近乡情怯,他到了家门口,没敢说出自己是谁来。顾家老两口都在世,也都健康,以为他是路过讨水的人,笑呵呵的给了他一碗水。
一声爹娘终究是没喊出来,喝了水,匆匆忙忙就走出来了,谁知道,他半路上就碰见了村里的长舌妇。那长舌妇拉住他,问他是不是认识那家的人,顾天水说自己就是讨口水喝。长舌妇就跟他说“别离那家人太近,黑了心肝的,为了给三儿四儿娶亲,把小儿子卖给了人贩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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