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微薄的证明去告诉百姓、他们从来未被放弃而已。
正如整队士兵所想,白灵飞带着他们来到里市,原意是来安抚濒临绝境的平民。他用尽最大的耐心,对每家每户都嘘寒问暖,直到将要转出这带里坊,他才忽然停下了脚步。
御林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样的一家贫户,即使在里坊露宿的众多百姓里也格格不入——说是一户人家,也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和躺在干草堆上的重病妇人。其他人起码仍有衣可披,那男孩却只能往亲娘身上盖禾草。
虽然在里坊住不了房子的都是穷户,但看得出来周遭人都极之排斥这家,否则不会让一个小男孩瑟缩在里坊深处的巷口,也不招呼他们围到火旁取暖。
白灵飞在巷口蹲下身来,替男孩搬开干草,却又想起身上已再无披风可解,一时不由怔住。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士兵知他心意,三两下眨眼便卸了战甲,脱下穿在里面的棉袄递上,又有人掏出火熠,用白灵飞叠在一旁的草堆生了火。
男孩从膝盖间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看着他们。片刻空白过后,他下意识用棉袄紧紧裹住母亲,带着哽咽说:“谢谢你们……谢谢……”
白灵飞见此情状,便知道这小孩多半住在城墙的贫民区,为了求医才会过来里坊。虽然景言在围城初时为免联军伤及平民、便下令把贫民区迁入城里,但都城阶级之分依然鲜明,而且近期贫民区已有人活活饿死,零星有几宗小型瘟疫发生,见男孩母亲抱病,里坊里的人自然恨不得把他们赶出去。
“你娘得了重病,你是带她来找大夫的吧﹖”
男孩抱着病得昏沉、已近不省人事的母亲,心酸得又再哭起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她不是染了瘟疫﹗真的不是瘟疫﹗你们不要赶她走﹗”
白灵飞借著火光细察那妇人的脸色,然后轻拍男孩的肩膀。
“我知道,她是染了风寒,不过你要好好照顾你娘,不能让她再受凉。”他手心翻出仅剩的银两,柔声的嘱咐男孩:“天亮后替你娘找大夫,现在城里草药难求,西市有朝廷专营的药材店,有什么在东市买不到的,去那边找,也留着点银两买些棉衣,不然你们都熬不过入冬的日子。”
男孩咬紧牙,用一双晶亮的眸瞳看着他。白灵飞对孩童向来特別心软,又低声再问:
“你家里就只剩下你娘了﹖”
“我爹和大哥去了打仗,都已经不在了。”男孩细细抽噎,又将泪水强忍回去,抬起胸膛指著心口,“不过他们都是很伟大的人,我会一直用这里记着他们的﹗”
御林军的士兵都被男孩触动了,白灵飞皱眉一思,再仔细打量男孩在光影中的脸容,忽然觉得莫名熟悉,似是曾经在哪儿见过,却一时记不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庄澄。”男孩朗声答他:“我大哥叫庄明,教我认字的哥哥说,爹取这个名字,是要我们长大后都要做一个好人。”
“原来是你……”
——太子殿下没有骗过人的。
——有个哥哥跟我说过,他家大哥是个很厉害的将军,一定可以带着我大哥打胜仗回来﹗
白灵飞揉著他的头,就像很久以前对着小不点的神情一样。
“几年前我们在城门外见过面的。那一天,你说城里是皇太子殿下誓师的日子,问我是不是要进去看他。”
庄澄一脸茫然。
那是四、五年前的旧事,男孩只当是和陌生人说过的一番话而已,自然过后便忘;可是对白灵飞而言,当年他踏过风雪、独行千里,重返江南时已然心如死灰,是因为男孩的一番话,他才再次执起九玄,遵守誓言回到景言身边。
“我还记得你大哥,他是锋狼军的千夫长,平常很敦厚老实,別人都叫他‘傻老四’。”白灵飞柔声道:“你们是湘西人,家族经营的茶田在水灾中血本无归,你爹和大哥便去了投军,想用军饷去赔给替你家干活的工人。后来赤川王叛变,湘州遭受重创,你们实在待不下去,落泊之下才来到平京。”
他记得景言也提过这个男孩,说他曾在天街拦住皇太子的战马,而他大哥庄明是在少春峡为救景言而牺牲的。
黑夜中巷口是死寂一般的宁静,只有草枝在火里烧得噼啪作响。白灵飞一边说着,脸上渐渐有了一种感伤的神色:
——广场上这么多兵将,你都一一记得他们名字么﹖
——你要是曾跟他们出生入死,自然会用一生来记住的,等你真正做到这点的时候,你便是南楚第二个可耀日月的元帅。
那个初入都城时尚自慒懂的少年,终于还是做到了。他记得自己麾下每个士兵,扛起了火翅凤凰徽,终究不负当日景言对他的期许。
他终于成长做景言最初希望的模样,然而景言却等不到他了。
白灵飞沉默了片刻,蓦地从怀里翻出一面烫金方牌。
那牌上没有刻字,只在两面分別雕了一只桀骜的沙狼。御林军士兵们都大为诧异,看着白灵飞将方牌交到男孩手中——
那块是锋狼军的令牌,统领若有紧急口谕下达,便可托将士以此作信物传令。自从白灵飞被封为帅、将锋狼军交予景焕康之后,他便只留下这一面苍狼牌随身。
“好好藏着它,不要交给其他人。将来假如有什么事,带它去找任何南楚的士兵,说想要见一个叫白灵飞的人,他便会带你去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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