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仍旧不知道谢镜愚为何喜欢朕;但至少朕知道,高处不胜寒,万人之上的位子本就贫瘠到无法奢望获取某些普通之物。
——比如说,常人之爱。
既如此,放手一搏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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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洛水坝正式开工。
正是农闲时节,钟望轻易征用到一大批壮劳力。朕立在河边高台上致辞时,只见得一片脊背绵延开去。前头各色绸缎官服,后头则全数灰扑扑,甚至还有打赤膊的。两厢比较,令人心酸。
“吾皇圣明!”
等这一阵山呼过后,朕便把钟望叫到身边,询问此事。他愣了愣,估计没料到朕眼神这么好,急忙保证会一一核查,尽全力避免严冬伤冻情况发生。
朕倒也没挑剔他,毕竟想让百姓都富起来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到的事。只不过,富庶如洛府,尚且有人衣难蔽体,那些朕看不到的偏远地方又如何呢?
再想朕那个成祖庙号……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在这种心情之下,回程的日子到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若钧便是一个典型例子。他现在倒是不太咳了,然而精神不济,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朕准他自己乘一辆大车,这样休息得好,也方便太医问诊。
“臣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臣有愧陛下的重托。”他这话说得颤颤巍巍,就快潸然泪下了。
朕估摸着,这里头有一半的真心,另一半可能是怕谢镜愚抢了他的位置。毕竟这会儿谁都知道,他留下来的烂摊子是谢镜愚给收拾的。
但他不说,朕也不会点明。“无妨,”朕温声安慰,“此事也是意料之外。王相好好养起身子,以后才能继续为朕效力。”
王若钧感动得老泪纵横。“臣谢陛下体恤。”
朕在心里皱了皱眉。朕不认为他假情假意,然而每每演技浮夸,实在有点尴尬。“王相乃三朝老臣,从高祖皇帝辅佐到太|祖皇帝,如今又辅佐朕。这份功劳放在朝野众臣里也是无出其右,故而朕想着,等回到兴京,便给王相你加个上柱国。”
尚书右仆射是从二品职官,上柱国则是正二品勋位。实权没增加,俸禄加一点,然而架不住说出去有面子。毕竟文职爵位再往上就只有从一品的国公,以及太师、太傅之类的养老专用虚衔。
还有个重点是,除了亲王公主,朝廷中目前没有还活着的一品官员。王若钧只要升到上柱国,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人臣第一了。
朕都想得到的事情,王若钧自己显然更清楚。他惊得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嚎啕大哭,抱着朕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泪,口中全是朕厚恩如此、臣无以为报之类的话。
他这回倒是不浮夸了,然而更加难以招架,朕出门时不自觉吐了口气。瞧王若钧的样子,朕接下来的安排应该没问题——朕本想直接给他一个国公,但后来一想,谢镜愚再能干也架不住年轻,一下子顶掉王若钧怕是不好服众,放缓步子、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去叫谢凤阁,朕有事吩咐。”
朕悄声嘱咐了个随身侍卫,而后回到自己的行馆。刘瑾眼尖地发现朕袖子湿了,赶忙张罗着要换。换到一半,外头传来通报声,说谢相到了。
“宣。”
谢镜愚进门的时候,朕正张着手臂让刘瑾系金带。“陛下?”他似乎没料到他会看到什么。
朕点了点头。刘瑾扣上最后一块玉带钩,随即退下。“还是上次朕和你说的事。”朕简洁道,“朕许了王相一个上柱国。你尽快把诏拟了,回到兴京便公布。”
谢镜愚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似乎猜出朕还没说完。
“此番回去,应当正好赶上冬至及元日的大朝会,并无其余事务。你稍作准备,年后朕会命你去尚书省。如此一来,永济渠之事你领去便理所当然;你也可趁此机会,好好向王相讨教一二。”
“陛下所嘱,臣自当尽心尽力。”谢镜愚恭恭敬敬地道。
朕对这态度还算满意。“很好。”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打包行李、准备启程,谢镜愚却不怎么着急的样子。“臣还有一事不明。”
“说。”
“陛下要调臣去尚书省,那这中书省……”
虽然他话没说完,但朕知道他的意思——那些个中书舍人朕都用着不顺手,怎么办?“左右不过忍几月功夫。”朕冷哼,心道就算有新科进士也八成比不上谢镜愚,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谢镜愚没有再问下去,只是上前两步。
“怎么?”他这一下来得突然,朕不免有些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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