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仁松赞又嘿然一笑。“两军交战,胜负未分,我也不指望他立刻就弃明投暗。”而后他话锋一转,要求道:“你把人叫出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头一回,松仁松赞的语气里带上了强硬。要朕说,朕真讨厌他那种吐蕃必胜的口吻,朕真心地不想搭理他——说再多都是废话,还不如直接过招,来个手底下见真章呢!
但这会儿的计策不是不搭理,而是必须得搭理,朕终于明白谢镜愚所说的委屈到底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谢镜愚恰巧回过头。“陛下。”他轻声唤道,左右松仁松赞不可能听见。
朕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赞普有何指教?”
城上城下七十步的交流只能靠吼,朕的技能树从来没点亮过此类方面。听得边上兵士代朕回答,松仁松赞明显有些惊异。“这位小兄弟像是第一次上战场?”
你才小兄弟,你全家都小兄弟!
朕忍不住疯狂腹诽。“在下不过区区小兵,从来只能跟着大伙儿一起喊。”虽然如此吐槽,但朕也不得不感叹松仁松赞的眼力。
这话里头明显带着避之唯恐不及的味道,松仁松赞却不以为意。事实上,不以为意这个形容可能轻了,他的反应更像是愈发感兴趣。“你才二十出头?”
“是又如何?”朕实在有点不耐烦。
听到这个回答,松仁松赞忽而驱马往前两步。“这个年纪……自是美玉良才,堪当大用!”
众人瞬时一片哗然。不光为了他往前的大胆,更为了他的用词——
吐蕃兵士轮番骂了朕好几天的酒囊饭袋、昏聩愚昧,吐蕃赞普开口却又称朕是美玉良才、堪当大用;你们吐蕃内部能不能统一一下说辞再来啊?
朕自认演技不错,但在四下一片压抑的吃吃笑声里,想不笑场真的很难。“赞普言重。”朕一边假客气,一边忍不住又横了谢镜愚一眼——
结果谢镜愚竟然也在忍笑。“陛下已经把他唬住了,”他说,嘴唇几乎不动,“就差最后那点。”
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出的主意!
要不是大敌当前,朕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松仁松赞没有察觉到城楼上的细微异常。“我们吐蕃人从来不搞虚以委蛇那套,”他用一种明显带着骄傲的口吻宣称,“我说你堪当大用,你必然就堪当大用!只要你愿意改投我吐蕃,拿上你的弓箭,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从来不搞虚以委蛇那套”的时候,朕就没忍住腹诽——当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赞普之位怎么来的么?再到“堪当大用”时,朕已经连吐槽的力气都失去了。至于最后那个“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赞普美意,在下心领了。”朕朗声答。从现在开始往后即是关键,松仁松赞是否入觳就在此一举。
听到朕亲口回答,松仁松赞又往前两步。“这是为何?”
仿佛都意识到重头戏即将到来,城楼上嘈杂渐悄,只听得朕一人的声音琅琅回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生在大周,身上流的便是大周的血,骨子里长的也是大周的魂。尔等未开化之蛮夷,如何敢与我大周争锋?尔等粗俗鄙陋之徒,又如何敢自认与我朝陛下同辉?”
朕一气说完,感觉痛快多了。谢镜愚、崔英和徐应骁随即出声应和,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兵士们惯常训练有素,听得如此,便齐声来了第三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
一时间声震四野,远处山林中的鸟雀都被簌簌惊飞。就在士兵们高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时,第一缕曙光穿破云雾,直直地打在城楼上。将士们身上的精钢铠甲被如此照耀着,满目华金,肃然且辉煌。
如果说宣战需要一个好时机,那绝对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没等话音彻底落下,徐应骁就高声大喊:“大周的将士们,你们看,这就是天意啊!天要助我大周!大周此番必胜!”
“天助大周!”
“大周必胜!”
在军士们的齐声呼喊中,徐应骁重重跺了跺手中长戟。“诸军听我号令——击鼓,放箭!”
早已待命的弓手即刻点燃箭上油布,而后纷纷射出。虽说射不穿七十步外吐蕃大军的铠甲,但箭能射到的距离可比能射穿的距离远得多。吐蕃列阵步兵在前,用来穿起片甲的韧草不易砍断,却见火即燃。
松仁松赞不傻,一见火箭,即刻就命大军退后。然而大军动起来毕竟不那么快,更别提和风声迅疾的箭枝相比。下一瞬间,吐蕃阵中大乱,原先的阵型维持不住,便显出了散沙之象。
徐应骁又命人放了两轮火箭,而后再次击鼓。朕知道那是打给侧翼听的,负责左右翼的两位将军听得此声,即刻就会率兵自南北城门出城,以形成夹击之势。另外,为防吐蕃两翼伏击,徐应骁已命人趁夜在城外三十里处挖了条壕沟,填上火油柴草,再虚虚地盖上一层松针等物。拦马索这种简单的玩意儿,更是拉得到处都是。对付吐蕃群起进攻的投机、滚石之类,就更不用说了。
为了不让将士们分心,朕自觉地退到后方。
可以说皇帝在治国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于战场上,朕实在不敢如此自夸。面对真实血肉堆砌起来的边疆,皇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精神领袖。如今,朕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等时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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