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哥哥阿初已经约莫五天没有过来看他了,这可以说是自从他来到这家医院,自从他醒过来以后都从没有过的事情,他问夏院长他的哥哥去了哪里,得到的回答是,出差。
出差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能默默点了几下脑袋假装自己接受了这个理由,然后看到那个夏院长脸上露出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凝神看阿初了一会儿,脑袋有些胀痛,倦怠地靠在床头,非常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时局这么乱,大哥你还能出差啊。”阿次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周围的人是谁,他看到的一切,感觉到的一切都是这么陌生,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很好欺骗的傻子,他只是失忆没有弱智。
阿初愕然看着阿次,阿次也正好看着他,那个眼神,非常尖锐,又非常沉稳,仿佛从前。
阿初心里某个地方酸痛起来,被阿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只能拼命克制自己想扑上去拥抱的冲动,转头拉过一把椅子在阿次床边坐下:“我没事啊,只是这两天……”能说会道的荣初老板忽然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迟疑了。
阿次伸手去触碰了他一下,然后不知不觉地手指掠过阿初的额角,那地方有个伤口,虽然结痂了不引人注目,但是还能看得清楚:“受伤了,怕我担心,是不是?”
阿初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其实你不用这样,你这么长时间不来,我反而会担心。”阿次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阿初口齿启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这个样子看着他的阿次,越来越有让他恍惚阿次没有失忆,阿次还记得他们的一切,阿次还是从前那个阿次的感觉,阿初咬住了微微发颤的嘴唇,他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是他在阿次面前坚强不起来。
“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你难受了?”阿次看着阿初这个样子倒是有些无措起来:“对不起啊,哥,我……我其实……”
“没有。”阿初握着阿次伸过来的手,住了许久的医院,现在的阿次倒是看起来比他白嫩了些许,两个人虽然一般容貌,却倒有了一黑一白的奇妙差别了,“我不是难过……阿次,我不是难过……”阿初重复了两遍慢慢地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是那天晚上回家晚了路上太黑,不小心摔倒的,怕你笑话,才不敢让你看见。”
“哥,你怎么像个小孩子。”阿次听完毫不怀疑的笑起来,“我哪会笑话你。下次当心点就是啦。”
他接受他的理由,毫不怀疑他的话,相信他,就像从前一样。
潜意识里的,毫无保留的对他信任着。
是吗?阿次。
阿初想哭泣,但是他不能。
“来,我削苹果给你吃。”阿初将那些如同波涛一样翻涌起来的酸楚情绪努力的压制下去,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拿了水果刀开始削皮。
“嗯。”阿次点了点头。
阳光从窗户里撒过来,暖洋洋的,仿佛能将人心里的那些冰封和伤痛一起抚平一般的温暖。
阿次失忆后,阿初要求和夏跃春签一份条条框框分明的协议。不愧是商圈里混久了的,任何时候都不放松,不会让人钻了一点点的空子。
跃春调侃他是商界的一只狐狸,聪明又狡猾还不失高贵,他笑着还击将跃春比喻成一条医界的毒蛇,明明很毒却有着相当可观的医用价值。
当日只见阿初拿着一张写满字的大纸来到院长办公室,清清嗓子开始宣读,内容如下:
一、不得向阿次透露任何关于他曾经的家庭的事情,凡含有杨羽桦、徐玉真、闸北银行之类的词一概不得提及。
二、不得向阿次透露任何关于他之前身份的事情,凡含有军统、中共地下党、国际特使等凡与职位任务相关词汇,包括荣华、杜旅宁、李沁红等关键人名一概不得提及。
三、不得让阿次看到任何可能受到惊吓的物品,列如枪、子弹、手榴弹等等。
四、不得让阿次经历任何危险,尤其是这家比较容易着火的医院,望院长加强防备。
五、关于其兄的身份,只要说明是生意人即可,而阿次则是其兄长的助手。其兄名为荣初,所以阿次就叫荣次,切勿提起杨慕次的名字,以防有人对其不利。
六、关于受伤住院的理由,只要说明是时局动荡,遭到日本人袭击,不幸遇难即可。切勿提到任何有关细菌弹、黑龙会的事情。
七、关于阿次提出的任何无法解答的问题,只要说明这件事情只有其兄知道即可。切勿多言。
另、以上均为了在阿次重伤期间保护其安全而决定,若是因为违反条例使其受到任何丝毫的伤害,其兄荣初则有权利拒绝其参与各种任何行动。
这份协议被跃春戏为好一个三从四德,三个只要四个不得,并且还要以国家兴亡的地下党组织任务来要挟,真不愧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此类失忆症,最有效的治疗方式不外乎是通过各种曾经印象深刻事件的场景还原,来刺激患者记忆达到恢复目的。不过确有风险,触发点太过多样,痊愈和发疯只在一线之间。
若是刺激过度,很可能情况比不治疗更为糟糕。
想必这份协议,阿初也已经经过了相当周全的考虑,他并不打算马上对阿次进行记忆方面的任何治疗。
在让他想起所有的事情之前,他坚决地认为阿次更加应该好好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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