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弓箭,纵马驰回,接过送信兵手中的信囊,打开口往里一张,果然是几封熟悉的淡蓝色信封,信封左下角隐约都画有个小小的玉玦。
是阿瑟的信。
他心中一暖,拍了拍那传信兵的手,道:“谢了,兄弟”,说着,已塞了几枚通宝过去。
他的性子本就豪爽,虽然俸禄不多,却素来不拿钱当钱,出手极大方,要不是王忠嗣管吃管住,只怕早晚会饿死在这个凉州城。不过舍得使钱,又待人以诚,在陇右军中的人缘便极好,上上下下的人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几分交情,便是哥舒翰和李信,当着萧易的面被节帅那样指责,也没有与他生出甚么嫌隙。
那传信兵收了钱,果然眉开眼笑,道:“谢甚么,这本就是兄弟应该做的,萧昭和若有甚么东西要送出去,只管找我。”
萧易此时受封昭和校尉,萧昭和正是平级或者军职低于他的人对他的称呼。
萧易再次谢了,便收好弓箭,与那传信兵一同离开了校场。他匆忙回到自己营帐,将一身汗透了的衣衫换掉,又净了手,方在铺位上盘膝坐下,打开信囊,一封封细看起来。
容襄的信每次都挺长,将自己在长安的日子絮絮说来,腿伤终于好了要写进信里,被小黑马踢伤气不过,便非要将小黑马驯服,最近终于成功了要写进信里,前几天吃到一家特别好吃的古楼子,回头定要带萧易去吃上一次也要写进信里,如此云云。
萧易每次看到这样的信,总觉得在军中已被盔甲刀枪冷硬了的心又会重新融化一些,他心上压得那些沉甸甸的东西,也似乎会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因此,他拆信时的心情,可以说是带着欢喜的。
然而此番的几封信,却让萧易原本红润的面孔很快失去了血色。
王忠嗣望望这个迅速憔悴下去的少年,离他捧着那几封信来找自己算起,不过区区半月功夫,萧易已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面上也再没有原先的飞扬神采,反倒显得极是沉默。
他指了指几案对面的座椅,温声道:“坐。”
萧易低声应了一声,便在王忠嗣对面坐下。王忠嗣从大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他,语气略带几分取笑之意:“你的信又来一封啦,今日刚到。你这小朋友今次竟用了八百里加急,真是胆大包天。”
萧易一怔,神色却仍是晦暗,未伸手去接,先抬头看了一眼节帅。
王忠嗣微微一笑:“放心,这封信夹在了给我的军报之中,除了我没人看得到。”
萧易低声道:“是我等僭越了,节帅莫怪。”
王忠嗣又是一笑,将信放在大案上,起身道:“你慢慢看,我先出去有些事,你看完了自出去找我。”说罢便要离开。
萧易却不理那封信,猛地一推大案霍然起身,一个箭步抢到王忠嗣跟前,急道:“节帅!您当真不考虑一下吗!”
王忠嗣停住脚步,笑容渐渐淡去:“他说的或许都是真的,不过,我不在乎。”
萧易双目微微发红,伸手拦住王忠嗣的去路,哀求道:“节帅,您正当盛年,是国之栋梁,若当真因为这种事见责去职,不仅仅是您本人的遗憾,更是我大唐的重大损失,您若去职,谁还能接您的位子?还请您三思!”
王忠嗣凝目望他:“我这条命,可说是当今给的,少时,至尊曾因我常领轻骑出关,恐我因轻进而丢了性命,便将我召回长安,到我渐长,性子渐趋沉稳,才放心让我领军。至尊对我的爱惜,我不敢不报答。若至尊真的降罪于我,也必然有他的理由,我认。至于你说的无人接替,这便是笑话了,休说光弼哥舒都是一时之能士,足可当大任,便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已锋芒初现,若我料不错,你的未来不可限量,又何愁我大唐无人?”
“节帅!”萧易勉力控制才没有大喊出声,声音因竭力压抑已有些沙哑,“节帅!除了您,谁还能有偌大威信节制三边!您若去职,继任的九大节度必然各自为政,变成一盘散沙!”
王忠嗣用奇异的目光望着萧易,良久方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可是这样也没甚么不好,至尊,会喜欢的。”语气中竟带了几分苦涩。
萧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节帅会如此回答。他一下子明白了王忠嗣的想法,便是因为太明白了,反而感觉一片茫然。
便是节帅这样谨慎沉稳几乎从不犯错的人,还是至尊假子,也逃不脱自古以来名将的下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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