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台灯下,唐仪安默不作声,听那人如此这般地说完,面上仍旧沉静如水,屏退了那个人后他才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他细细思索着,老头子为什么非得要看看那小子前世是个什么东西?是在怀疑他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想着想着他冷笑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情,轻声道:“老头子果然还是惦记着那个小杂种。”
他凭空变出一封信来,那是晚饭之后在自己房间看到的,信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在他平常用的书桌上,上面施了符咒,若是收信人之外的人打开,信封里的东西会立刻消失,连灰烬都不留。
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用行楷写着五个字——“方一月敬上”。
那字迹乍一看潇洒俊逸,细看却显出一股子险劲来。
同一时间,言水河边冥谷内,高高的大石上面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的长发和暗红色衣袍正迎着夜风翻飞,猎猎作响。
方辰溪隔着沙地望着他,突然发现,这传闻中杀伐决断让暗界闻之变色的妖主,背影竟然是单薄的,单薄得都有些孤独了。方辰溪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这样的感想,实在是太人类化了。
犹豫了一会儿,方辰溪还是走过去,在石头前面停下来,他扬起头,那声音是年轻而饱含力量的:“大长老,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咱们夜妖一族,从来没有靠过谁。”
方一月不开口,一时间世界仿佛只剩下河谷里风刮过来的呼啸声,毫不留情又显得有些孤寂。
方辰溪接着道:“况且就算要跟灵能界的人结盟,比唐仪安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没有。”
“我何时说过要跟他结盟了?”方一月没有转身,声音如旧平稳冷清,“他配吗?”
方辰溪有些激动:“那您为什么要告诉他明天……”
“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让他去搅搅浑水罢了。”方一月打断他,他转过身来,低下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笑意,“我要做什么,还需要跟谁商量不成?”
方辰溪默不作声,他一点也摸不清自己这大长老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清楚他到底在计划什么或者到底有没有计划,却又明白自己着急不得。
方一月看他有些委屈又强忍着不露的样子,突然一笑:“我之前一直告诉你别着急,现在告诉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找谁麻烦就去找,别让人知道是咱们族人做的就行。得学会藏一藏知不知道?你看那些个人啊神啊的,做了坏事就往咱们头上泼脏水,你也去泼泼他们,让我瞧个热闹。”
反正契约时间早就到了,自己还耐心地多等了这么十几年,等那多管闲事的人魂魄散掉,身上枷锁就可以完全松掉,就是这么个好关头呐,路远灵力还恢复得越来越快,等哪天突破瓶颈想起点什么来,从前的是非怕就揭不过去咯。
真是个好时节,适合随心所欲地乱折腾。
方辰溪还太年轻,只有一腔妄图复兴妖族的雄心壮志却总是沉不住气,他并不知方一月心中所想,但既然有事做便觉得好,于是只低低应到:“是。”
方一月看他一眼,又转过身去面对着奔流不息的水流,夜色中,方辰溪那夜妖异常敏锐的感官也未看清过他眼里的爱憎,同样不曾听清他话里的悲喜:“什么破烂世间,就搅他个天翻地覆又怎样?”
远处入了秋仍旧如屏障般茂密的芦苇之后,隐蔽着的黑影眯缝着双眼,那眼里有乍现的寒光,他默念一句“疯子”,便退后一步,消失在了空气中。
方辰溪和那黑影都没注意到,方一月本来看着河水的眼睛朝芦苇所在的方向轻轻瞥了一下,同时嘴角噙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宋琴忌日这一天,唐家只有唐仪蕴一个人出席了祭奠仪式,本来仪式需要有族中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可唐仪蕴背着言朗偷偷去请了一圈都没有人愿意来。言朗也不在意,能做的几乎全都自己做了,路远和唐仪蕴偶尔帮帮忙,不能做的他也都也不强求。
对普通人来说,人死情消散,入了轮回这一世的什么都不作数了,没有人比言朗更明白这一点,但理智上的明白却不代表情感上的无条件接受。他拉着路远在墓前磕头的时候才发现路远是对的,原来即使对感情的态度淡薄如他,也是会想办法用些无谓的方式来让活人感到安慰的。
比如这场祭奠。
普通人只看得见自己的此世,身后是黑暗的未知,因而他们惶惶,抓住每个路过自己生命的人不愿放手,将人与人间的感情看得太重要。可言朗带着记忆一世一世走过来,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灵魂此世遇见你,另一世又遇见他,这种遇见在轮回里不断重复,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而他一度觉得那不值得被珍惜。
可就是此刻吧,握着路远的手立在宋琴的坟前,他才发现,每一个人都再也不会以相同的面貌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生命不断再重复,每场遇见也都是无可替代。
这一次,他郑重地在心里跟此世的母亲告别:“妈,您安息。”
祭奠之后,当天下午言朗与路远便打算回去,唐仪蕴送两人出谷,面上带笑,可是满心都是悲戚。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可是又不舍得不送,言朗这一走,没什么再回来的理由,与她也许就是一辈子的天各一方,或者即使来日有再见之时,她大概也早已经是唐仪安的夫人。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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