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点点头,电话通了,说了几句他神色木然地把电话递给言朗:“她要跟你说话。”言朗接过来,听见那头的女生说:“言老师,我想单独跟您谈。行不行啊?”
所谓自杀游戏,以十个人为一组,抽签决定谁开头,自己选择一种死亡方式,随机通知下一个,被选中的那个人将记录下前一个人的死亡方式,并且负责告诉其他人,这也是徐瑶看见毛球朋友圈之后告诉言朗他们的,下一个死者。
整个过程以这样的简单机制进行,直到最后一个人的死亡。
两个人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阳光把影子拖得老长。这是徐瑶选的地方,她坐在围栏下的台阶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好像春天能温暖整个世界,也温暖不了她。
“如果,”言朗本来也坐着,听完所谓自杀游戏的规则,他站起身,温和气质渐渐敛去,他俯视着女孩,“如果有人中途后悔了,要退出呢?”
本来还算平静的徐瑶闻言突然掩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言朗叹口气,坐回去,又变成了温柔的言老师,他伸手拍拍徐瑶的肩膀,女孩好像突然抓住救命稻草那样,转身扑进言朗怀里嚎啕大哭。言朗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别扭地注意着不要碰到女孩。
影子越来越长,言朗沉默着听徐瑶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终于挣扎着把自己平静下来,脸上带了不正常的潮红,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
言朗温和道:“没关系。”
言朗的一针见血彻底击溃了徐瑶,因为就在死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她害怕了,可是在十个人建群起始就说过,绝对不能退出。她挣扎许久,偷偷退了群,删掉了还活着的那几个人。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徐瑶发现自己删掉的几个人突然又出现在她的朋友列表里,她手忙脚乱地一个一个拉黑,可是那天回家,却收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和一个包裹。
那信封里装着徐瑶从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徐家的准确地址和联系电话,以及所有跟徐瑶有关的家人朋友的资料,甚至还有徐爸爸一周的详细行程,某天某时某地见了谁做了什么事,一概清清楚楚。徐瑶甚至在第五天的记录上,发现徐爸爸跟他的情妇一起去了酒店,而那一天徐爸爸确实没回家,他说要出差。
资料的最后一页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各色字体拼成了一句话:“不想拖累他们就记得遵守游戏规则。”
包裹里面是一只血淋淋的死猫。
徐瑶崩溃了。
第二次拉黑之后的那些人又回到她好友列表里,她照常上下学,可是没有人知道她一夜一夜地将自己锁在被窝里颤抖,刚开始还每天哭,后来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会睁着眼睛发抖。终于在五天之后,徐瑶那绷紧的弦断了,既然如此,那就照着原计划去死好了,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那还怕什么,命都不要了还怕什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死了还能保护家人,这不是正好遂了从前的愿吗?
“既然要死,那我只有一件事情不甘心了。”徐瑶发愣地盯着言朗,“其实都是因为言老师。自从遇见言老师之后,我就不想死了,因为遇见言老师,我觉得人生也许有救的,因为言老师,所以很想要努力活着试一试。”
言朗呆住了,他自问自己活了这么久,不是个木讷的人,可是对别人的感情他仍旧是不敏感的。时间太长了,他遇见过太多人,都是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别人会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态度,怎样的感情。
“言老师,这样喜欢您的我,该怎么办呢?”徐瑶的眼睛红通通的,说完那话又盈满了泪,她抬起头,夕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配得起梨花带雨四个字,她望着言朗,眼里有什么东西压得言朗心里发沉,“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是言朗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活在世上,这样久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意识到,自己现有的身份,与责任。
可是那责任,他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起,于是只能沉默。
徐瑶看着言朗的反应,自嘲地笑笑:“反正都要死的,想这些有什么用。对不起言老师,还给您添堵。”
言朗看着她,听见“对不起”三个字顿时觉得如芒在背,他看着橘黄的光笼罩着一小片尘埃在翻飞,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心慌,很想见路远。
路远,言朗在心底念起这个名字,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而后把目光移回女孩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如水,他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相信我,但既然让我知道了,我就不会放任这事不管。我可以保证,你不用死。至于你问怎么办……”
徐瑶抬头看着言朗,太阳快要落山了,她听见他的声音如水:“所谓传道受业解惑,可我只能教得了书,却育不了人。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解决不了你心里的病,因为我自己还没活明白呢。”
这个世界上,谁能拯救谁呢,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是被拯救的那个人。
把徐瑶送到家门口,停车的时候言朗决定还是要问,于是道:“是有谁跟你讲过我吗?”
徐瑶闻言脸上白了几分,言朗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等了几秒,听见徐瑶怯怯道:“我不能说。”
言朗用手背碰碰眉心,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十个人,自杀方式,会选择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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