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要晓得,对于委员长而言,心腹大患不在东北,而在江西。这钱当解燃眉之急为先。”
“江西?”明楼皱了眉头,“我确实听说他们是硬骨头。”
“不硬委员长也不会跑到庐山去。”戴笠笑笑,“他们硬他们的,再怎样也硬不过飞机炸弹去。”
“所以,才不明白。一丁点红色怎么就成了心腹大患,东北可都快全是膏药旗了。”
“你这口气叫我想到王天风了。”
“他在南京?”
“快回来了。”戴笠道,“等他回来,让他和你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是。”
“不早了,一起吃晚饭么?”戴笠看看表,“约了中执委的周先生,他对经济很有兴趣,你的老师也会去。”
明楼微笑着摇摇头:“我同二弟一起来的南京,约了吃桂花鸭。”
一路走去汉中路上约好的馆子,他思索着戴笠方才的话。他在戴笠那边的形象,永远是因着九一八国耻而决心报国的青年,因而也不得不继续维持这个形象,故意反对蒋的决议,并引他说接下来到底对苏区有怎样的计划。如今有了美国的借款,还有庐山的军官学校,第五次围剿几乎是迫在眉睫。
想着想着走到了饭店门口,阿诚已经点好了菜。
“我还想着你再不来,我就全吃了。”阿诚笑道,“你尝这桂花鸭,可好吃了。我们等下问问有没有办法带回去。”
“好啊。”明楼点点头,“带不回去,你可以去明堂哥公司的实验室里,搞个鸭子味的香水来,说不定很有销路,闻着味道都很下饭。”
“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这味道可多难模拟。”
“可别妄自菲薄,我看你身上用的,就仿得很好。”明楼夹了一筷子鸭子。
阿诚正吃得开心,听他这么说,差点噎着。趁着把东西咽下去的当口想清楚如何说,便笑道:“是吧,我也觉得像,费了好大功夫的。”
“我劝你还是应当把心思花在正道上。上次你同我说的实习的事,我替你问了法国的同事。有份ra的实习,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有是最好了。”阿诚点点头,“不过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邪门歪道,焚香合香自古就是雅事,如今更有科学的因素了,总好过……好过我去捧个小明星——来的路上我看到个当兵的,同几个小混混厮打起来,我看到最后才晓得。你猜怎么着?就因为那几个小混混言语上不干净,说些他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的fēng_liú韵事,他就同人家打起来了。虽然打赢了,但也真是够丢人的。我要是做这样的事,才叫不务正业呢。”
“年轻人嘛,一旦喜欢上什么,特别容易要死要活的。可实际上呢?死也没死过,活也没活好。过了那段时候,自然就明白那时候脑子拎不清。大哥是过来人,所以提点你。”明楼给他把两块连在一起的鸭架子用筷子分开,“吃鸭子。”
“谢谢大哥。”阿诚用小碟接过他给自己夹的那个鸭子,“所以我那日一时兴起,做了那香啊。感觉时时被提点,每次犯错的时候,总是想到你。”
“叫明堂哥晓得那香的由来,怕是要收拾你。”
“我就自己留着的。”阿诚立即道,“你想我给他么?”
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算了,吃鸭子。
第14章
三井住友银行牵头的金融论坛与行长的五十大寿正好撞在一起,几乎成了一个经济界、政界、学界人物的大聚会。明镜对日本人全无好感,又多负责实业,金融并不十分在行,正巧明楼在家,便让他替自己出席。一路听了三天的论坛,晚上去金陵饭店喝酒,明楼也是兴趣缺缺,跟着汪芙蕖见各种人,心里却盘算着为组织筹集活动资金。
这个酒会微妙得很,中日全面战争一触即发,席间的日本银行家和企业家们带着一种又谨慎又骄矜的矛盾态度对待与会的中国人,中国人的态度更加微妙,众生百态,尽在酒杯里。这种危险的平衡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忽然统一地谈起风月来。
明楼无心谈风月,他在看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西式的礼服,却是日本女人的长相。她与明楼见过的所有日本女人都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明楼并没有见过许多日本女人,多数都是居酒屋里的侍女或者是朋友叫来助兴的歌伎。她们统一低垂着眉目,格外恭顺的样子。这个女人却不是这样。她的站姿挺拔,同明镜这种大家闺秀的秀挺不同,她更像是站惯了军姿的样子。她的后背永远留给墙壁或者柱子。她的眼睛,又黑又沉——忽然看向了这里。
“明楼先生。”
“正是在下。”明楼微微点了点头,“您是?”
“我是三井先生的朋友。”
不愿意说名字。
“您是远道而来专程祝寿的?”
“是。”女人笑着回应,“我瞧着不像是你们这些搞经济是么?”
“搞经济的最瞧不出来了,你看那边,高矮胖瘦一概都有。”明楼端着酒杯的手向舞池里虚指一下,“只不过,如果您参加了前几天的大会,我一定会记得你,我们也不会现在才认识。”
“明先生真是会说笑。”
“搞金融的,如今说什么,都被认为是说笑呢。”明楼笑道,“到南京玩得开心么?”
“没想到一直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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