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也是爬得累了,喘了一阵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声音脆生生的,落在冻得结实的土地上,不由地叫明楼心念一动,几番思量在喉头滚动几回,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叶先生摸摸他的头,道:“为什么喜欢这句呀?”
“大哥说过,这句的意思是,梅花就是经过霜雪严寒才会格外芬芳,所以,人的经历不论多么苦难,都是磨练自己的意志,培养自己坚毅的品格,不管过去经历了什么,将来一切都会好的。”
叶先生点点头,看向明楼道:“你这个大哥教得很好啊。”
“谢谢先生。阿诚好学而已。”
“你呢?你喜欢哪句?”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国强,你喜欢哪句?”
“朔风飘夜香,繁霜滋晓白。”国强说完又冲明楼一笑,大有“我正经考上大学,诗也是会背几句”的意思。明楼知他心思,只是微微一哂,转道:“先生最喜欢哪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叶先生笑了笑,“我之前在ess也喜欢这一句,说要写在办公室里,等院长来了,以示心迹。”
“心迹?”
“不管院里给不给经费,他都誓把项目继续下去。物理是高于经费的!”
除了阿诚大家都笑起来,阿诚见他们笑得开心,也一并笑开了。小孩子假笑起来最夸张,三个人愣了愣,又笑得止不住。阿诚这下知道他们在笑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松开叶先生的手,又贴回到明楼身上。
如此说说笑笑,竟在午饭前上了山顶,阿诚因着明楼叫他每天早上锻炼,身体素质不错,倒也不累。四个人坐在山顶的亭子里小憩,国强和叶先生都带了冷水,明楼怕小孩子喝冷水闹肚子,背了进口的保温瓶上来,叫叶先生感叹如今的学生都比当时他们有钱许多。国强笑着挤兑道:“商院明大少爷,先生这都没听过?女校的女学生们一个个就是跑过来瞧他的。”
“你就是那个少爷啊。”叶先生瞪大了眼睛。明楼只觉头大如斗,不知道这样的盛名如何传到了教授们的耳朵里。其实也只是叶先生年轻,爱同学生厮混,才知道这许多八卦,其他教授并不怎样清楚。
“什么女校的学生?”阿诚光顾着看景色,没听清,只觉得在夸他大哥,回头又问道。
“瞧你长得这样俊俏,等你长大小姑娘跟你屁股后面你也知道了。”国强笑道。
“别听他胡扯,这人嘴里说的话,一个字都别信。”明楼忙道。
阿诚知道他们又彼此嘲讽,不理睬他们,从包里把叶先生送他的那块面包撕作四份,分给大家。明楼赞许地笑了笑,又推说不吃甜的,叫他把自己那份吃了。他包里背了四人份的饼干,叶先生也买了一点水果和干粮,国强只带了嘴。
阿诚自幼不曾出过上海,更没有爬过山。虽然梅花山不高,但对他而言,也是人生第一次。兴奋得顾不得寒风,吃了几口跑到外头扒着栏杆眺望,仿佛要望尽整个南京城。明楼怎么叫都叫不回来,只得道:“阿诚,你知道这下头埋了一个人么?”
“埋了谁?”
“孙权。”明楼压低了声音,阿诚自然而然地又跑回亭子里,这样才能听清。
“啊!对啊!孙权埋在这里啊!”阿诚又激动起来。
“喜欢孙权?”叶先生奇道,“我还当小孩子那个年纪,当是崇拜关云长赵子龙的时候。”
“我喜欢孙权,不过我最喜欢最喜欢是孙策和周瑜。”阿诚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夸他与其他小孩子不同,高兴地扬起头,说得起兴,“他们都是少年英雄,我就喜欢这样的!要趁着年轻建功立业,可不能蹉跎时光!”
“也是你大哥教的?”
“大哥可不喜欢江东少年郎,他喜欢司马懿。”兴许是阿诚好吃,叶先生又投喂得当的缘故,才半天功夫,阿诚已经跟叶先生混熟了,开始往外兜他大哥的老底,叫明楼都有些嫉妒。
“是你的风格。”国强笑着看了一眼明楼,“扮猪吃老虎。”
“韬光养晦。”明大少爷修正了一下这个理科生的措辞,又顿了顿道,“说不上喜欢,只是欣赏他处事态度罢了。若真说起喜欢,谢安石倒是很喜欢。”
叶先生朗然笑道:“谢公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
明楼知道自己这个“盛名”定是要被反反复复调笑许多遍了,回头瞪了一眼国强,摇摇头,沉声道:“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叶先生敛了笑容,沉吟片刻道:“你是学……”
“经济。”
“我之前在rd与宏甫兄有一面之缘,后来我回来任教,他却走了。”
“杨先生?”明楼对这个人有印象,“他年初才走的,我还听了他几堂宏经。”
“是啊。他也是学经济的,上次同我说起八公山的时候,也引过这个典,如果他还在,真当引见你们认识。”
杨先生离开国立并不愉快,叶先生也并不了解全部,不想同一个大一的学生说得太细,反叫他们对学校失望。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听你口音,也像是上海人。”
“是了。”
“杨先生有个朋友姓恽,在上海大学任教,他们寒假应该有组织读书会,许多南京、上海的学生都会去,有学经济的,政治的,你若是回家有空,可去听听,或许彼此之间能够有促进。”
“恽?恽代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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