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道,“多年未见,没有细节。”
小二弯下腰道:“这样,我且替你问问。”
其他小二嚷嚷着提了开水出来,原来有人不喜喝酒喝茶,喜欢喝清水。男人跟随望去,见一堆人簇拥的那头,有个人嘬着日日清闲,懒洋洋地挥着扇。
不只男人,其他人也在频频顾盼,只因那人悠哉悠哉,好似什么都不挂怀,而伸出的长腿又搁在长凳上,多了些洒脱与活泼,矛盾,却使其更为吸引人。
开水便是送予他的,他笑着道谢,马上倒入杯里,热滚滚的烟雾蒸起他的眸子,湿漉漉的,像要牵拉着一酒楼里的人全坠入,誓要溺个清楚。
怕烫,看着那样怕烫呲牙咧嘴的模样,男人垂眸瞧着自己杯里的茶,这可是西湖龙井,却也觉得热乎到了心尖。然而,茶若不趁热喝,便没有那股劲头,少去了趣味。
这时小二回来了,遗憾道:“没有问到是谁,客官会画画的话,不如画一个?”
“无妨。”按下几个小钱,男人气定神闲地续茶。
小二眼前一亮,竟还带有打赏,这下眉开眼笑,攥着菜单点头哈腰地离去。
窗外有蝉鸣,门口有一株大树,二月天,仿佛连远处的晚梅开得多艳也能信手拈来。
这边啜着开水的忌霞殇手腕一转,放置在桌上的君子之传就回到了肉眼所不能看到的地方。武者只有千钧一发才亮武器,甚至,他还将九五之封落在家里,毕竟他下山一趟,不是为了打架的。
别人口中的白石山麟主人,不是他又是谁?
饶是他天天晃晃悠悠,也没人将他对上号。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家伙,或是江湖人,或是出来游玩的贵族公子,没人会去揣磨究竟。说起来,活在世间就是若醒若倦,唯一一次兴致高昂的时刻,大概就是与那人相对。
兰亭盛会广邀诗词作者赴兴,这里也有人举行相关的活动。就如元宵赏灯,七夕结花,人潮总是熙熙攘攘。忌霞殇不是忽然决定逗留此地,而是初造访,就赶上了江上花船热闹追逐,月下文人墨客数不胜数,纷纷想要一战成名。
这么小的镇,却有这么大的情怀,他自然被提起了兴趣,跟随着人流涌去。
在此之前,忌霞殇不知“腹有诗书气自华”真有人,就算有人,那也是书卷里头的名人,不会摆在眼前。可当镇口熟肉飘香,众人纷纷四散要端着美食佳肴再来吟诗时,他被冲了个散,为挡事故七手八脚好不乐乎。
有这么一瞬间,他踮起脚尖,是见着了。
犹如一道光芒,却不那么亮堂,忽暗忽明,泼在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衣袂上,唯有受过江水倒映的袖间盘扣泛动着冷暖辛辣的霞意。对方就站在岸上,负起手远眺载着情人交头接耳的花船,长身而立,十分儒雅。
但看那副棱角分明的侧脸,总觉得会一张口就跑出蕴意深远的诗词歌赋。
远处茶楼里的醒木一声响,惊起了忌霞殇的思绪。他这才发现,几下窥视,已将他推了过去,跟男人撞了个正着。眼看着对方要掉进水里去了,他连忙转过身当作是没抢着肉的失意人,摇头使劲叹气,并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御风扇。
没有被发现,他松了一口气。再张目一看,他的走向与目的地完全相反,举行诗会的在那一头,这边反而快走出门楼了。
他路过巷口,一个醉汉站在那里期期艾艾,好似在想着过世的妻子,一步三晃,令人唏嘘。他路过戏院,凄美的剧还没散场,戏子在台上唱着喜怒哀乐,观众在台下想起自己的喜怒哀乐。路过卖艺场,红衣黑发的青年舞着双剑,惩恶除奸,只身江湖,却迎来被陷害的结局。
他一叹,跟随伤感,又见着另一处说书人再拍惊堂木,这时说起了天神降世毁灭人间的传说,传说自古都跟史书沾不上边,却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特别是其中并肩作战的主角们更让大家振奋不已。
一个拐弯,又撞上了。
抬头一看,印入眼帘里头的是有点眼熟的容貌,而今,那双异色的瞳倒映着一金一蓝,正锁着自己。矮上半个头,仰视久了,忌霞殇的脑袋有点发酸,再怎么惬意,此时也在恍惚间心中一动,不知是为了什么。
“方才要推我下水的可是你?”
低沉的嗓音响彻耳畔,忌霞殇一愣,挥挥扇道:“你认为那是有意还是无意?”
男人漠然地瞧着他,唇隙里挤出一丝笑意,“要看对方诚不诚实。”
忌霞殇颔首道:“是我,我也是不小心,刹不住脚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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