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让道!”
呼喝声连续不绝,由不同的人相应着发出。
听起来那是一列庞大的马队,而驱遣马队的人来头不小。
云离:“走,去看看。”
三人行至白隐寺百级石阶的最下端,只见石阶上的人都扭头下望,看向越来越近的、呼喝声阵阵的马队。有不少本在寺院里面的人也出来了,包括白隐寺的和尚们。一时间,百级石阶密密麻麻占满了人,再后来的人用一根手指头倒立着走路都不一定ch-a得进去。
“吁——”
马队的领头人在第一阶百级石梯前翻身下马。
说是领头人,实则他的装束和其他骑马的人并无甚可以区分的地方,都是一身士兵模样的统装。不过,这身统装并不普通。乜秋只看了一眼,便道:“京城的士兵。”
京城的士兵直属于皇帝。
云离粗略数了数,马队大概是由三十多匹膘肥体壮的马以及三十多个京城士兵组成的。很快,他、乜秋和苏瞳都发现了每匹马上挂着一个笼子,笼子里面装着些大小相近的物体,无一例外被一层黑布包裹着。
皇帝为何派这样一队人马来蜀州修竹?
那领队郑重其事地取出一块镶金的令牌,举过头顶,道:“奉圣上之命,携张科、崔镜、许献桦等三十一颗人头,前来告慰修竹百信的亡灵!”一语落下,他后面的士兵齐齐揭开了笼子里的黑布,露出他口中所说的人头。
那些人头诠释了什么叫做“扭曲怪诞”。它们个个的表情都定格在惊恐万分的状态上,那种惊恐不像是对死亡的惊恐,而是对疼痛的惊恐。这样的惊恐有着打碎五官、重新拼接的蛮力,不是踏踏实实活着的人能表现出来的。云离尽管不知道这些被断了头的人犯的是什么死罪,但从它们颈部断裂的截面来看,他猜测这些人不是被快斧,而是被钝刀断的头。换句话说,笼子里的那些脑袋在分家之前,其主人的脖子经受了被一刀刀切割的痛苦。
领队手持令牌,抬脚跨上白隐寺百级石阶的第一级。令牌似乎有着分割人流的功效,看上去严丝合缝的人堆,竟然再往左右两侧压了压,在中间分出一条容得一人通过的道路。
士兵们纷纷下马,腕上挽着悬挂笼子的锁链,提着人头跟随领队。
笼子里的人头好像供人观赏的展品。
事实上,士兵就是奉命来让修竹人观赏人头展的。
走到第五十级台阶,领队又举起令牌重复道:“奉圣上之名,携张科、崔镜、许献桦等三十一颗人头,前来告慰修竹百信的亡灵!”
见令牌若见皇上本人,但此时没地方容众人伏身下跪,人们便垂首低眉以代之。
小孩子们透过爹娘的指缝窥看着。
云离问:“张科、崔镜、许献桦是些什么人?”
苏瞳沉声道:“布政府主部、监察府主部、戎尉府主部。”
云离一惊:当今的皇帝,竟然摘了这三个万人之上的人的脑袋。斩杀三府主部,无异于动了整个国家除脑袋以外的骨头;要让全国正常运作,非从接骨开始、重新组装血r-uo不可,约等于再造一个新人。
乜秋是游历遍天下的人,他一一扫过其它人头,一边辨认一边补充道:“还有……充州布政台主部、湖州布政台主部、沙州布政台主部、海州布政台主部……”他顿了顿,“除了蜀州,所有布政台主部,都到齐了。”
第二十六章
云离细细一想,现在是嘉辉元年。
元年,他多少能理解那皇帝的做法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上任也得放火,这两者的性质大概是一样的。只是,嘉辉皇帝的这把火,放得未免有点太大、太烈。
京城布政府和各州布政台负责赈灾粮食的发放,如今,皇帝让人提着那些主部的人头到蜀州修竹逛上一圈,说是告慰亡灵,其目的是显而易见了。蜀州修竹未得到应有的赈粮,不管发粮期间是哪个芝麻官吏的环节出了问题,最后的责任总归能牵连到总管此事的布政府主部身上。
布政府和各州布政台是拴在一根绳索上的,布政府被皇帝的火烧了,各州布政台也抵挡不住顺势下来的火势。皇帝要扣给他们贪官污吏的帽子,他们想摘摘不掉,只得稀里糊涂让那帽子吃掉了脑袋。而京城三府关系密切,监察府主部和戎尉府主部多半还在隔岸观火,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布政府、布政台那边的一串火,已经沿着三府之间的关系链条燃到了自己身上。
嘉辉皇帝要为自己革新心腹也好要扬威立规矩也罢,总之,他要杀人;笼子里的脑袋们,生前是找不到扑火的水的。身首分离的主部大人和相关人员也许没犯什么夏国法典里清清楚楚写明的死罪,若硬要说他们有什么错,那么他们错就错在碰到了一个新皇登基的年头,而自己恰恰是权势较大、不被嘉辉皇帝信任的旧官。
但嘉辉皇帝的一把火,肯定起到了震慑天下的作用,败坏吏治的行j.in-g应得以显著减少。
云离不什了解这位皇帝,也不知道说他暴戾昏聩还是杀伐果断为好。
拿着令牌的领队登上了第一百级石阶,到了白隐寺的门口,被寺院主持与几个和尚联合挡住了。
领队遵守寺院的规矩,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命众士兵提着涂满干涸暗血的人头原路返回。
来时一阵风,去时也一阵风。士兵们把黑布在人头上一罩,跨上马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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