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独自沉默了很久。病房里只有机器的声音,顾楚被收拾的很体面,干干净净就如同睡着一样,他捏他的手,一个骨节一个骨节的摩梭,又小心翼翼的去摸他的脸,末了,艰难的说:“我知道,你要一个人过,对不对……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去找你,你要孩子,两个都给你……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要是不肯醒,你是晓得我的脾气的……上天入地你都别想把我甩了。”
他讲的肝胆俱裂痛彻心扉,但顾楚却完全没有听到。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很多小时候的事,梦见九岁那年第一次到顾家大宅,好多人,桌子上摆满了精致诱人的蛋糕,他不敢去拿,看到有其他客人吃剩不要的放在一旁,便去偷了来,躲在花园角落里,正要吃,却又被大孩子撞翻在了地上。他又羞愧又不舍,只想就地挖个洞钻进去。
就在他急得要哭的时候,一个很高大的叔叔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给了他一块新的蛋糕。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块蛋糕的样子,它是心形的,白色的奶油包围着中间三颗草莓,用叉子切开来,里面一层又一层的巧克力,特别好看。
那个叔叔也很好看,他蹲在他面前鼓励他吃,等他吃下一口他便笑了,笑的时候眼角的纹路都很温柔。他问他蛋糕好不好吃,又抽了西服胸前的口袋巾给他擦嘴巴,将他带到楼上的大房间里,叫管家爷爷把餐桌上的蛋糕每样都拿了一种上来。
还有很多很多的蛋糕呢,他说,都特别好吃,要是你想吃,往后叔叔叫人专门做给你吃。不光是蛋糕,要什么你都可以来找叔叔,要是有人拦着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我叫……
叫什么呢,顾楚没听清楚,但是梦里他真的又去找他了,迈进顾家大宅的门,又是好多人,一模一样的餐桌,一模一样的蛋糕,他就胆怯了,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不知道怎样醒来,他总是一次一次迈进顾家大宅,一次一次被带到楼上的大房间,却永远听不清楚那个叔叔叫什么名字。
这样也好,醒不来就算了,他想,永远都有蛋糕吃,永远都有一个很好的叔叔陪在自己身旁。
可是……时间一长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更重要的东西,是父母?是学业?好像都不是,他想不出来,越来越焦躁,便向那个叔叔求救。
“很重要吗?”他问他,“比蛋糕还重要?”
他想了想,很确定的点了点头。
那叔叔沉默了一会儿,大手一挥指向人群:“是忘记了他吗?”
人群散开,万籁俱静,有个三岁的小男孩站在那里拍手笑,笑声清脆,天真烂漫。
他猛然惊醒了。
此后,恍若隔世。
顾承没有待到夏季结束便返校,他总是功课紧张,连周末的行程都很满。临行之前他参加了顾虔的百日宴,那是顾家自家主大婚之后的第一件喜事,原本又要焚香列鼎张筵设戏,但长辈们担忧大肆操办要折了小娃娃的福寿,决定一切从简,只小办了几桌宴请本家亲戚。顾长安大手笔,捐千万善款盖了几座学校,又依照顾老夫人的意思,在近郊的千年古刹助了一桩水陆空法会,行善积功德,以躲灾避难。
只是顾虔刁钻,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人抱,光抱着还不行,非要走动,脚步重了要哭,脚步轻了也要哭,一哭便不肯吃奶,小拳头攥着闭眼嚎,像是跟全世界有仇。
请了三个保姆都累坏,哭到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唯独顾楚能治。萝卜头那么大个东西,竟这样机灵。顾承觉得弟弟简直聪明坏了。
他依旧管顾楚叫哥哥,但不管他叫什么,就是家里老太太也知道这不重要了。有些事不需要求证,她只想找个由头请一顿家法狠狠教训顾长安,可棍子都拿在手里了,轮椅上的老爷子却抓着另一头不肯放,人傻了这些年,儿子还是心头宝。
你晓不晓得那混小子做出什么事情呀?她简直要被他那乐呵呵的样子气死,你是早就知道了是吧?这么要紧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跟我讲!
当然她也不是真心就要打顾长安,她就是想打给顾楚看。她怕等自己百年之后,顾楚要记恨报复顾长安,总归顾长安大那些岁数,有朝一日要是也像顾老爷子这副德行了,她怕顾楚要把他推去倒垃圾一样倒掉。
她不知道对于顾长安来说,那么久远的事情他压根就没有功夫去想,眼前就已是战战兢兢。
答应的事情作不得反悔,但顾楚醒来却一直没有同他算账,吃了那样大的苦头都没有同他算账,也一句不提要走的事,顾长安忐忑之余愈发担心还有变故。
连顾兰生同他来说那三个人都解决了也被他骂。
“同我有什么关系?!”他瞪着眼睛,“这叫恶有恶报!……别让侄少爷知道!”
他怕顾楚知道了孔阳的事情,立刻就要被气走,尽管他到现在都委屈为什么一个破中学同学会比他重要。
善事仍旧要做,该解决的自然也要解决,菩萨还将那吃人的夜叉顶在头上呢。
第二十二章
顾长安的自知之明多少缓解了顾楚的愤怒。当他被迫在境外待满了四周,当那个自称是天主教徒的洋大夫又一次屈服于雇主的淫威,伪造病情使他卧床半个多月,当他得知顾虔曾被下病危通知并在nicu住院一周多,他便彻底死心,知道顾长安是永远不会改的了。
他下了决心回去看一眼顾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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