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愣。
什么树?
他起先并未当回事,后来在路过城西时,却看见了四个孤零零的树桩。雁门少水,树木极难生长,江城想了想,最后还是找了几个士兵去调查此事,一天后见到了砍树的木匠。
木匠吓得双股战战,却还是以实相告,树是在两天前的晚上砍的。
而那一晚,少年分明和他一道,喝酒一直喝到天明。又怎么可能跑到城西去看几棵树?
江城察觉到了不对。
他并不怀疑阿雁,只是心中暗暗存着疑虑,面上却丝毫不露。两人在之后的一天纵马查看军情,望着这苍茫的万里河山,江城心底涌上了点豪情。他以鞭指向匈奴所驻的西面,扬声道:“我江城,定将以死守护雁门关!江城不死,就决不许匈奴踏入雁门关一步!”
旁边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他用力夹了下马背,嘟囔:“你心里有就行了,干嘛喊出来?”
“阿雁?”
“走了走了,别说话!”
江城莫名其妙:“我说要守护雁门关,并无错言——”
“啊啊啊闭嘴!不许说!!”
第32章 雁门关(二)
电影院中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江邪歪了歪头,低声对自家小娇妻笃定道:“他们肯定在说,这片子,怎么这么基?”
不仅观众看着基,连演员自己看着,也觉得这像是个披了层权谋军事外皮的同性片。讲真,要是下一秒电影里两个主角手拉着手表白了,江邪都不会觉得有丝毫违和,恐怕也只有导演一人坚信这是纯洁无瑕的兄弟情谊。
顾岷侧头望了眼坐在不远处观看的丛争,意外地从对方眼角处看到了点水光,他沉吟半晌,这才低低一笑。
“说不定,”他轻声道,“在丛导那里,这就是正常的呢。”
片里的风声渐渐大起来了。
江城正于练武场练兵,却意外听闻哨兵抓到一名行动奇怪的老人,这人口口声声嚷嚷着要见他。江城脱了盔甲换了衣服去见,这才发现,自己曾在宫中看到过这张脸。
老人见了他,立刻便颤巍巍跪倒在地,三次拜服迟迟不起。
“殿下!”在遣退左右后,他厉声高喊,“求殿下东山再起,重振我前朝!”
江城心中一颤。
他猛地向前踏近一步,叱问:“你刚刚说什么!”
“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老人抬头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皇城被破,万千百姓被屠,妻女尽数被淫,殿下被俘,交由江将军养育,如今,竟然不知自己身份、变成了这朝堂的忠诚走狗!杀父杀母之仇何报?灭国之仇何报?!”
“有何证据!”
“殿下腰背处有鹰形胎记!”老人毫不畏惧,“是否?”
江城猛地一怔,伸手摸上后腰。
那是一处暗红色的印记,隐隐像是只雄鹰展翅翱翔的样子,他摸到那处凹凸不平的皮肤,神情似是怔松似是无奈,最终哆嗦了下,缓缓松开了。
十二年。
他带兵为当朝打仗,已有足足十二年。他十三四岁便厮杀于沙场,为着这天下负了一身伤,东征西战,抛颅洒血,硬生生把半个山河吃力扛起,担负在自己肩头上。
他不肖母,也不肖父,父母皆对其冷淡不已,心中疑窦生了也不止一日两日。而直到如今,他才知晓那些排挤轻视、忌惮嘲弄究竟都来于何处。并非来自于他的什么军功,而在于,他根本不是什么万人景仰敬重的大将军,而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前朝余孽——哈哈哈哈!
他到底为谁卖命?
卖的是什么命!!!
“狡兔死,走狗烹,”老人的眼中似有怜悯,“殿下难道还要为这亲手诛杀了先皇的狗皇帝效犬马之劳?”
自然不能。
老人谏言,不如大开城门,与匈奴里应外合,趁机攻下西北疆域。只是江城与雁门关感情渐深,纵使此刻立场相对,也绝不愿打开城门迎匈奴兵将入内,他爱不得也恨不得,只能望着笑嘻嘻抱着他的腿往上爬的孩童,再看看不远处含着笑把孩子架在脖子上骑大马的少年,眼里的火一点点熄了。
过了两日,阿雁拎着从曹虎贲处讨来的好酒来敲门。
可是这一次,这扇门没有再打开。
少年学不会退缩,又一天天跟去练兵场找他:“为什么不陪我喝酒?为什么不陪我打仗?”
他的眼睛干净通透,如同碧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城心中慢慢涌上悲凉,他咬着牙,终究后退了一步,沉沉叹息,“阿雁,你小,所以不懂——”
“你不说,”少年不依不饶,“我如何能懂?”
说?从何说起?
江城苦笑一声,想及自己这么些日子的痛苦挣扎,只觉得要被活活撕裂开了。他越是调查,便越是心寒,前朝数万百姓,他的生身父母,就生生死在当今的屠刀之下!
可笑他还为杀父仇人,卖了整整一十二年的命!
“这雁门关并非我应在之地,我也没有任何守护它的资格,”他轻叹道,“如何还能陪你打仗?”
国仇家恨,不能不报,宛如天堑。它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生生撕裂开来,裂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
然而少年听不懂这些。他垂着眼,只从将军的话里听懂了一句。
“所以——你也要放弃雁门关了,是么?”
“不是放弃,”江城狠了狠心,道,“此处原本就非我之所属。”
少年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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