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没说话,他认真的看着任攸宁写在纸上的文字,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从你写的焦虑排分表上,也可以看出遇到的陌生人越多,你的恐惧状态越强。产生这一切的原因,从你曾经告诉我的,你初中时的经历上分析,应当是源自青少年时期,同学们给你带来的大量窘迫感,孤独感,被忽视感。对吗?”
“乔安,虽然我是咨询师,但是我说的不一定全对,你不用勉强自己附和我,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任攸宁语气温和,乔安的情况复杂,任攸宁决定从多方面下手来帮助他。
乔安点头,然后说,“对。”
任攸宁翘起嘴角,说,“除了初中时期同学们孤立你以外,还有那些是你觉得,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呢?”
乔安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他的思想实际上很成熟,在很多方面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只不过因为社恐的原因,从未显示出来过。
在之前的治疗中,乔安一直微妙的抗拒着,任攸宁试了几种方式,都没能让乔安开口,现在看来原来是找错的方向。
“也不是孤立,我本来就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只不过很不喜欢听到他们拒绝我。”乔安说,“初中有很多小组活动,一直被拒绝。”
任攸宁了然,当一件事成为习惯后,乔安就会自然而然的认为,只要和人说话,都会遭到拒绝,从而从潜意识里害怕与人交谈。
“没人和我组队,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我不喜欢公众演讲,一群人在下面看着我,我…”乔安喘了喘,说,“我会害怕。”
任攸宁点头,没说话。
“就算上了台,也做不好。发慌,喘不过气,流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面的人都在笑,越笑,我越难受。就好像理智被一点点抽离大脑,到最后结果都不会好。”
乔安低垂着眼,透过暖黄色的光影,任攸宁看到了那处微微闪烁的光亮。
一下子有些心跳加速,仿佛回到了初遇那天。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拿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掩饰自己见不得人的心事。
有的人心里憋了很多话,压在心底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他们缺少一个聆听者。而这一类人一旦开口,一旦遇到了愿意认真听他们说话的人,那么一定会将很多东西都说出来。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乔安的视线,打在桌面上写着焦虑公式的纸上,又仿佛透过那张纸看向更远的地方。
“你身边所有人都能看到你,都知道你,可就是没人和你说话,没人会碰到你,没人愿意与你有眼神交流。就好像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就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你身处一个满满都是人的地方,却没有一个位置属于你,没有一个人能证明你的存在。”
说完这句话,乔安紧紧抿住了双唇,他依旧看着桌面上的那张纸,眼里含满的泪却消失的一干二净。
“可这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还会对现在造成影响?”乔安问。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再回答你这个问题。”任攸宁说,“你能告诉我,离开初中后,到高中,乃至大学,这样的经历是否还有延续,或者是以另外的方式持续困扰了你?”
乔安想了想,突然无声笑了笑,“有。”
“能告诉我吗?”
可能是刚才已经说了那么多,让乔安从心底也觉得对任攸宁多了一分信任,这是种靠着“秘密”连接的亲密关系。
“其实也差不多,可能是因为初中的原因,到了高中我变得更加孤僻了。不管是别人不理我,我也不理别人。除了上课,我都自己一个人带着。”乔安说,“学校有没人的小树林,我喜欢去那里。”
任攸宁点头。
“到了大学,我才发现,我可能不是孤僻,而是害怕与人交流。高中大家都忙,没太多人找我,到了大学就不一样了。人多起来,随后我发现,我很害怕陌生人,害怕一切有人的地方,甚至害怕离开房间。”
任攸宁问,“大学一般都是住校,你对你的室友有害怕的情绪吗?”
“有,所以军训之后我就搬出去了。”乔安笑了笑,“其实我连军训都逃了。”
任攸宁也跟着笑,不过他没有跟着这个话题走,“大学大部分都是大课,人很多,你是怎么做到去上课的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个陷阱。在今天的系统脱敏过程中,任攸宁很敏锐的发现,乔安虽然可以准确说出焦虑指数,但是他的表情和身体反应,却并不和预计的相同。
这侧面也证实了一件事。
任攸宁想到了三天前,他接到了一通来自他师兄的电话,当他听清电话那头说明的事后,内心有多焦急。
乔安确实瞒着他吃了药。
且不说乔安的动机是什么,作为他的心理咨询师,这就是第一个失职。已经那么久了,他都没发现乔安有这方面想法,在联想到从第一次见面起,到现在。
明明他有很多个机会想到这一点,却一直盲目的相信乔安告诉他的,他没吃药。
吃药不是不可以,但是任攸宁几乎从不会建议吃药。人的大脑是由神经元组成,某些化学物质可以使神经元变得兴奋,也可以抑制他们的兴奋性。
在药理学上,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控制神经递质,于是就有两种对应的药。
一种是兴奋剂,一种是抑制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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