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闻天馆自习室跑到西康路可以打车的地方,林舒只用了五分钟不到。坐上了出租车之后,看到脚上的回力鞋后,他才开始后悔,他该回宿舍换身衣服的。他打开手机,用自拍镜头检查自己,头发有点油,下巴有颗刚冒出来的痘。他低头发现穿过几次的军绿色棉袄胸口蹭了脏东西,今天居然穿得是棉毛裤,回力鞋鞋面边缘已经泛黄。他后悔没有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却不后悔坐上出租车赶往贺季青的家。他抬起手臂嗅袖口,又扯开棉袄嗅领口,还好,没有难闻的味道。
他给贺季青发微信。
他说:“我打到车了。”
贺季青说:“好。”
他说:“司机是个南京阿姨。”
贺季青回:“嗯。”
他说:“刚出发就遇到堵车。”
贺季青说:“嗯。”
他说:“我到孝陵卫了。”
贺季青说:“不错。”
他说:“又堵了。”
贺季青回:“嗯。”
他说:“我到仙林了。”
贺季青说:“好的。”
贺季青回得很短,很快,这让林舒感到安心。
车穿过仙林大学城学生扎堆的街道后,中年女司机说:“快到了。”
林舒告诉贺季青:“我快到了。”
贺季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乱了。他将桌上的菜重新摆了一遍,他拿出去年从日本带回来的青瓷饭碗,和松木手工筷子。他翻出了朋友送的昂贵的红酒,又觉得中餐不适合喝酒把酒重新放回去。他突然发现衣服胸口有个没洗干净的点,大概小手指甲那么大,已经洗到浅淡,他甚至都来不及换鞋,光着脚冲回楼上,换了另一套平时不常穿的白色家居服。他站在镜子前,总觉得白色好像有点太扎眼。
院子里的门铃响起,拉长的叮铃。
贺季青深呼吸,慢慢地下楼,慢慢地按了开门键。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大门旁边的侧门用一种机械式的慢动作打开。
站在门口的人,没有马上进来。贺季青从监控里看到他蹲下去,好像重新系了鞋带,又起身低头整理衣服。紧张到咬紧下嘴唇的林舒迈脚进来,他远远地看到了他,他又停在了门口,缓缓地抬起手臂跟他挥手。
他也冲他挥手。
林舒踩着草坪往里走,他发现院子里的灯打开了,两颗枫树的影子铺在草地上,枫叶似乎更红了。泳池水面漂浮着枫叶,池底的光将整个泳池照成了暖暖的橘黄,枫叶的倒影透过清澈的池水,落在池底随风荡漾。
贺季青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他慢慢地走着,终于走到了门口,半边门敞开着,他进屋脱鞋。
贺季青走过来了,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还是那副金边眼镜,半长的头发束在脑后,看起来好像广告明星。
他将脱下的回力鞋放到鞋架上。
贺季青问他:“穿这个鞋,不冷吗?”
他换上浅色的家居拖鞋,声音小小的:“有点冷。”
“不过我习惯了,我老家冬天不冷。”他补充道。
“你老家在哪?”贺季青问。
“在福建,一个叫东山岛的地方。”林舒告诉他。他的普通话虽然经过练习,咬字发音准确无误,但腔调里还是带着闽南地区特有的绵软。
贺季青喜欢这种绵软的腔调,听来很温柔。他微微歪过头,疑惑地重复:“东山岛?”
“一个不大的海岛,很多人都不知道。”林舒不好意思地笑了。
贺季青也笑了,他去过福建,但确实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心里已经默默记下了东山岛的名字,那是林舒的家乡,他想那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林舒取下背上的背包,望着贺季青小声地说:“我饿了。”
他是来吃饭的,和他新交的好看的男朋友贺季青一起。他迫不及待。
贺季青点头:“我也是。”
两个人一起往里走,林舒走在贺季青身侧,发现自己刚刚到他脖侧,他可以看到他被头发半掩的耳朵,有着好看的廓形,耳垂看起来很柔软,上面没有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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