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烦气躁,想听听电台降降火,但刚打开车载收音机,又关上了。
车窗外人影憧憧,每个都像心怀歹意,我厌烦自己如此疑神疑鬼,这样特别小家子气。
我其实担心的是唐奕川。
我哥的意思我听得懂,他太了解官场的门道与龌龊,这件案子唐奕川太一根筋,他若打算跟胡石银还有他背后的涉案高官们较真到底,只怕鱼死网不破,单他一人大有性命之忧。
还没踏入家门口,唐奕川就来了电话,手机接通,电话那头竟是他手底下一位助理检察员。对方气息不畅,声音发抖,跟我说唐处出了交通事故,现在人在医院里。
我眼前一黑,大脑瞬间宕机。
“傅律?傅律?”那头连着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魂来。
“哪家医院?”我抖着声音问。
万幸这场车祸不算严重,就发生在二分院的周边路段上,一辆运菜的小卡车突然爆胎,横冲直撞杀上了人行道,唐奕川临危救人,自己被失控的车辆带倒了。
我赶去医院,还没踏进急诊室,便被一个小个子男人拦了下来。对方当我是唐奕川亲哥,冲我一口一声“大哥”,连连道歉,说爆胎后车辆瞬间失控,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谁派你来的?”听闻是肇事司机,我怒从心起,二话不说就揪起他的领子,将他重重撞在墙上。
“玉致,这只是个意外。”唐奕川的声音从我背后传过来。
医生这时候也跑来安抚家属情绪,表示唐奕川身上有些擦伤,不严重,就是眉骨缝了四针,落不落疤得看怎么恢复。
我松了手,那小个子男人吓得脸色煞白,勉强喘过一口活气儿,冲我又鞠躬又摆手,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是东门那边的市场让他送菜的。
我这会儿才完全冷静下来,想了想,胡石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直接在检察院附近动手,而这个撞人的小个子,肇事之后没逃没跑,全程陪同在医院里,看他衣着简朴面向仁善,这事故还真就是个意外。
一同受伤的还有唐奕川手下两个小检察员,都是唐奕川送来医院的,一通检查完成以后我把我的车留在了医院停车场,轻车熟路地开起他的奥迪,载他回家。
唐奕川在副驾驶座上阖目养神,制服扔在后座上,检察蓝上一片血迹,混合成一种大酱似的颜色,触目惊心。
我专注开车,一言不发,车座上有些血迹,可能是唐奕川的,也可能是他手下那俩小检察员的,车厢里有股医用酒精的味道,连同这斑斑点点的血迹都在提醒着我方才那场事故是多么危险。我骤下一层冷汗,额头掌心后背,无一不变得湿漉黏腻,唐奕川越细致备战我越觉不安,从事刑事律师这些年,我也无数次刀头舔蜜,涉险而过,但从来没哪个案子让我感到如此恐惧。
一个红灯的当口,我把我哥的辩护材料递给了唐奕川。我乜着眼睛窥探唐奕川的反应,这小子借车里的灯光翻了翻,一双凌厉上扬的眉毛骤然一紧,问我,这是傅云宪的手笔?
唐奕川见我不回答,自己说下去:“我盯了傅云宪十年,他的辩护风格一清二楚。”
这么说也很有道理,我决定不再狡赖,大方承认:“是他给的,对你办案应该有用?”
“嗯。”唐奕川看来极不愿意承认,手指捻着纸页半晌,才冷着脸点点头,说了一声,谢了。
我心里稍稍宽慰,忽又感到吃味。唐奕川没有勃然动怒,不是这大伯哥与弟媳妇已经重修于好,而是在胡悦的案子面前,所有的前尘旧恨都能暂且勾销。
他摒弃前嫌接受我哥的辩护材料、不惜跟检察长翻脸也要把案子留在二分院,再往前引伸,当初他主动示好跟我勾勾搭搭,不都是为了替英年早逝的洪锐报仇么?
我曾想方设法找来一张洪锐的照片,想探听一点他的事迹。照片中的洪锐相貌也算周正,眉眼之间富有朝气,但与常年环伺我哥身边的那些美人儿就差太远了,除了是黑社会大佬的儿子,似也平平无奇。只不过,时至今日,洪锐的长相或者事迹已经无关紧要,他如同一味慢性毒药或者一柄钝刀,在我与唐奕川的心口腐蚀、切割,他死了,但他一直都在。
心头醋海生波,我强忍着不外露那点情绪,对唐奕川说:“我哥让我提醒你,福兮祸所伏,也别高兴得太早。”
唐奕川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突然火起,对他吼道,“灰没有火热,酱没有盐咸,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今天这个事故是意外,难保明天你不会真的遭人报复,胡悦案既然涉案高官那么多,该收手时就收手吧,讼辩交易本就是司法领域的约定俗成,你寸步不让,这是非逼着胡石银拿你开刀?”
唐奕川淡淡说:“讼辩交易不是我的风格。”
“跟检察长拍桌子也不是你的风格。”我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的不满,语气已经有点挑衅了,“唐处长多年来一心升官,在这个节骨眼上冲撞领导,是真的为求公义不顾仕途了?”问完我就觉得自己蠢透了,这话跟“我跟洪锐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谁”一样赤裸又白痴。
唐奕川还拿那套冠冕堂皇的官腔敷衍我,说违法必究是检察官的使命,就算不是胡石银的侄孙子犯案,他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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