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还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停止了唯唯诺诺。他在茶几上放下酒瓶,鞠了一躬,低头退出摆厅。随即李枳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被喝止的议论声。应该是那群系着围裙每天不停打扫的东南亚妇女正在慌里慌张地撤退。
“我也滚吗,”隔着两步远,李枳望住乱发完脾气,捏着鼻梁一动不动的黄煜斐,“这栋房子里,还想看见我吗。”
黄煜斐闻言,身上忽然松了劲儿,“你别走,”他说完就捂住嘴,额头死死抵在墙上,他简直想把自己嵌进去:“对不起,对不起……”
李枳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够想象。单纯想象就已经要难受得傻掉了。一时无话可说,李枳把笔记本捡起来,在茶几上的紫红色大芒果旁边堆好。
努力整理思绪,擦净眼泪,李枳才开口:“别说对不起,哥,你现在明明是最痛苦的,你转过来,转过来让我抱抱。”
“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黄煜斐说话语调都变了,显然在刻意压抑什么。
“好,好。”李枳从背后虚虚地圈住他,脸蛋小心地枕在他肩膀上,感受到这个男人正在微微打颤,“不急,我陪你。咱们不用着急。”
二人长久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地方,像定格了,也像不知所措。
那几页纸上的内容确实有这种核武器效果,讲的是家庭过往,家族私事,然而惊人且荒谬到连李枳都不能置身度外,更何况黄煜斐。
时间跨度很大,许惠之的记录平静而绝望:
1986年2月3日
黄先生送给我这座小岛。真荒凉,全岛只有四栋房子而已,但风景也真美,淡水也足够。我是要感谢黄先生的。他甚至要把我明媒正娶进门,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同意我给她起名叫做宝仪。
我知道她是女孩。女孩是不用跟着这一代的立字辈取名的。
宝仪是我的女儿,和她的兄姐一样,同样是宝贝,她一定会有尊严地、仪态万方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正如赌王的任何一个子女。
1986年3月9日
昨天不算是黄道吉日,我还是成婚了,香港下着小雨。阿姐果然没有来。她身体不好,也不愿见我,这些我是很明白的。媒体走后黄先生也走了,他说今晚就会有人送我回到那座小岛安心养胎。宝仪出生之后,他会把我们接回澳门的落脚处。
于是今天我就回到这栋房子。只有阿嬷陪我。
我不应当奢求什么。黄先生愿意因为我被推上八卦新闻的风口浪尖,我已经很幸运,他要我隐退也无可指摘。做演员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阿嬷讲,岛上这些新建的基础设施全部是黄先生特意为我安排的,包括医院和一整套即将抵达的医疗团队。
我该满足了。我知道他不会爱我,但他会对我好,会疼我……我该满足。这些本就不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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