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酒灌肠,张睿只觉胃里搅的疼,晕晕乎乎躺上床,夜里竟发起烧来
好渴,好疼……浑浑噩噩,好似悬在空中,随时都能坠入深渊,他想他要抓住点什么,努力抬起手在空气里摸索,没有,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没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崩溃得想大哭,却连声嘶力竭的本钱都没有,软趴趴的
啊!抓到了,张睿强睁开眼,他从未觉得少年如此高大,“施豵……施豵……救救我……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他犹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再不肯松手,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施豵……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要死……好疼啊……呜呜呜……我不想死……呜呜呜……”
“乖,不会死的,听话”
那声音温润沉稳,不似少年,让人安心,张睿本能地攀到他身上,顿觉温凉舒适,紧紧搂住他,身子在他身上不断扭动,如贪得无厌的藤蔓,死死缠住依存的树干
恍惚间,张睿觉得被灌了什么东西,随着喉咙滚下去,尝不出味道,只一个劲的往那人怀里钻,嗯,好凉,好舒服,嗯,能不能……能不能再舒服一点……再舒服一点……
喝了药,张睿渐渐安静,不会儿便又睡去,他做了好多梦,琐碎的,无关紧要,又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青衫客》里的顾青衫,一身落拓,行侠仗义;一会儿是林岩请吃酒,破天荒地点了好多菜,他高兴极了,正欲下筷,只觉有人在他背后轻点,他这才恍然在梦中,却舍不得醒来,那人好似不叫起他,不罢休,一下,两下……点到第四下,张睿微睁开眼,探出脑袋望了望,什么都没有,不甘心地复望了望,缩回被窝又入了梦
这次,他回到了淇奥,院里杏花开得正好,粉白的,正应了那句‘粉薄红轻掩敛羞’,绰约热烈,他想折一枝,好好看看,手未触到花枝,徒然醒了个彻底
窗外尚未大亮,微微有些光,恍如晨曦。张睿头已不疼,只身上无力,想到昨夜泪涟涟地嚷着‘……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要死……’,只觉矫情,匆忙下了床,换衣服,官服还没套上,只听伴着开门的‘吱呀’,一道声音传来,让人安心
“你去哪里?”
“走马兰台”,张睿不解他为何要这般问,这是早上,他往身上套的是官服,自然是要上班
“我给你请过假了,还有已经晚上了”
张睿诧异地望向窗外,天好似比刚才暗了些,揉了揉太阳穴,似想到什么,用衣服掩住脖颈,朝他淡淡一笑,“我都睡糊涂了,多谢”
施豵见他手上动作,轻嗤,“的确糊涂,你脖子怎么了,我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遮的?掩掩藏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不开,抹了脖子”
“不遮住,难道我还要张灯结彩锣鼓敲?”张睿说着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复躺回床上,侧身不看他,小声道,“还不如抹了脖子!”
“你何苦与我置气?厨里煮了些白粥,大人倒不如吃些,顺顺气”,施豵说着,出了书房
施豵说自己是来做仆人的,张睿从未当真,两人脾性相和,张睿把他当朋友,他岁数小,说起话来,总有几分孩子气,张睿觉得,自己总要对他多照顾些。见他爱看书,自己的书就由他看,自为无微不至,细细想来,倒是自己反被照顾的多
张睿还未束发,施豵就来了,他这往床上一躺,头发顺着身子委在床上,牵牵绕绕,愈是心烦……自己算什么东西?混账的,总爱在亲近的人跟前,无理取闹
没多会儿,施豵端了粥来,张睿道了谢,乖乖喝了,放下碗,朝他淡淡一笑,“你……一会儿有事吗?”
“没”,施豵说着收了碗,就要出去
“那……”,张睿叫住他,“帮我找下剪子”
他要找的东西着实不吉利,人在混沌时,最易说出心底话,施豵知他惜命,也便找来给他,好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谁知他坐起接了剪子,就要往青丝上挥
施豵忙夺了剪子,嗤道,“怎么,还想剃了头发做和尚,只怕你红尘未断,和尚庙都不要你”
张睿听了,也不在意,反戏言,“要不咱俩开个和尚庙,你当住持,我这不就有人要了?”
“哼,做了和尚,就真能六根清净?”
张睿觉得施豵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小爷不过是要剪了烦恼丝,谁他妈要做和尚,夺了我的剪子,你倒是剪啊”
张睿说着,把脑袋探了过去,一脸的不服来干
施豵只觉好笑,还是这样的性子,手起剪子落,张睿一缕青丝断在了他手中
“喏”,施豵一挑眉,将那缕头发扔给他,颇是语重心长,“烦恼由心,关头发什么事,心里难受,难道还要把心刨了?”
张睿也不过是下狠劲,以为把头发断了,就真能不想不念,可情扎在心底,不在头上,纵剪光了又有何益?旧的去了,新得出来,除非死了,死?笑话,他还要给自家父上养老呢……
也不知施豵是怎么跟杜瑾岳讲的,杜大学士大手一挥,批了他十天假。没了铰头发的心思,亦没公务,躺在床上,翻新买的书,别提多自在
看到那本杨伯峻撰的《春秋左传注》,比对前人所撰,只觉文理平常,正欲弃到一边,忽看到书中对‘庄公寤生’的注解,心底一股无名火窜起,整个炸了毛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戳双目吧,哼,狗屁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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