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溟头也不抬,“好。”
完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顾溟伸个懒腰,关了台灯,推开落地窗走了出去,手肘靠在阳台黑色的雕花栏杆上。此时夜色正浓,凉风习习,街上没有行人,只有孤单阑珊的街灯排排挺立。寂静的夜晚里,当绷紧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的时候,疲倦也在一瞬间向他涌来。顾溟双眼酸胀,他想要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的绝对安静和天马行空,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却闪过夕阳时顾烨的脸庞。
夏天里夜晚总是姗姗来迟,太阳悬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顾烨站在校门口,背着光,顾溟看不清楚他的脸,唯独看到他一双漆黑的眼珠幽深沉静,纯粹得像只小狗——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被厌恶以后不愿离开也不敢讨好的模样。他一句话也不说,目光落寞地停在自己的肩膀上,看得顾溟一瞬间心烦意乱。
顾溟很想发脾气,他很想揪住顾烨的领子,让他不要再装了,不要再拿出小时候的样子来折磨他,而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才是源头,是他自己在意而已,与顾烨无关。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顿时泄了气,移开了视线。
顾溟睁开眼,觉得喉头干涩,他突然有点想抽烟。
最后他只是关了窗,拉上窗帘,拿出冰箱里一小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灌进嘴里。他抬眼看了看漆黑的二楼,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备用的被子放在沙发上铺开,挑了一个软一点的抱枕枕在脖子下。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顾溟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顾烨正靠着床头看合同,见他睁开眼,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
“醒了?”
何止是醒了,顾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扣衬衫的扣子一边往浴室里走。
“你怎么不叫我?”
他还没睡醒,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人家压根儿没有义务叫醒自己,况且这话说的像同居似的,怪恶心的。
顾烨倒不嫌弃这话恶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看你挺累的,抱到床上的时候都没醒。”
顾溟心里翻了个白眼,手上沾了些水把凌乱的头发理整齐,匆忙抓了冰箱里的三明治,拿了茶几上的公文包、眼镜、电脑就要走。
顾烨下了楼,眼尖看到茶几上的车钥匙,“怎么不开车去?”
“没有驾照。”
“哦,对,那我送你去。”
顾溟一听这话就往门外跑,“不用,堵。”
盛夏的早晨空气闷热又厚重,顾溟背着包一路小跑着,跑到公司的时候衬衫已经湿了大半,他最后一个挤进踩点的电梯里,后背贴上一侧的墙壁。
同一个公司里的老油也在电梯里,见他跑得满头大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哟,许公子今儿怎么走路上班啊?”
老油这一名号是公司里的人暗地里赋他的。他已过不惑之年,小有成就,曾经也站在跟申圆现在的位置,不过格局太小,虚与委蛇油腔滑调,最终掉了下来,也就是小有成就。现下见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三流设计师,一窜窜到跟自己一样高,当然不能放过明嘲暗讽的机会。
他这话说的煞有介事,还不忘添油加醋道,“唉,我们这些普通人可就没你那么幸运了!”
言下之意暗指顾溟是只幸运的金丝雀。
整个电梯里的人——尤其是自家公司里的几名设计师把他这话听得清清楚楚。这公司可是申主管从工作室打拼起来的地方。申圆是谁?业界翘楚,纯正的一工作狂、女强人,严苛的女魔头,这会突然放进一个人来,还跟顾总同进同出,其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他们露出标准的微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其实心底里也同老油一样,在等顾溟的反应。
顾溟当然也听见了,他斜着眼轻描淡写地扫了老油一眼,好像在看一只无意中飞到耳边的蜜蜂——仅仅一瞥就已经施舍了足够多的注意力。在这一瞥的一瞬间,老油看到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溟嘴角微微向上,眼神里却藏着一股凛冽锋利的寒意,让他一下联想到月光下的刀刃,仿佛此时此刻出洋相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他自己。
他心头一跳,刚想看个清楚,可顾溟早已经收回了唯一的一丝注意力——他正望着对面的电梯门,显得兴致缺缺,好像刚才那句嘲讽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电梯活像一个闷热的金枪鱼罐头,老油竟然觉得一股凉意从他的后脊升起。
他就这么被怼了,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被怼了——尽管对方一句话都没说。老油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衅,权威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一出电梯门,手一插腰腿一岔,拦在了顾溟面前。
顾溟从头到尾正眼瞧都没瞧他一眼,还没等他开口,身子一侧就绕开他走了。
14.
申圆这几天接了大单子,一行人都跟着加班加点。顾溟虽然是新人,可没人敢使唤他,大家都觉得得罪他等同于得罪大老板。老油却恰恰相反,他觉得吃软饭的人就得有吃软饭的觉悟,所以把杂事都扔给顾溟去做。
顾烨之前轰隆隆地在公司周围这么一闹,顾溟大致也猜得出来同事们的态度转变原因。他自认倒霉,只觉得多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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