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会儿是秋天,总能找着吃的。可冬天又经了雪灾,还不晓得什么样呢。”
林靖道,“朝廷不是派了钦差赈灾么。”
关小二道,“你刚回来,出城的时候少,你不晓得,现下城外就有不少山东来的灾民,只是挡在外头,不叫进城呢。你想想,这要是灾给赈住了,灾民能往外跑么。说是小一点的村里县里,都没人灾了,就大一些的府城,还勉为支撑。”
林靖道,“我近来事忙,倒不晓得这个。既如此,该到城外施些粥水。”
“施粥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架不住灾民多啊。”关小二道,“你还是细想想,能不去就不去,如今山东到底什么样儿,真是没人说得清楚。”
林靖道,“别的地方能不管,山东可是我家老家,这能不管么?”
关小二道,“你小心着些,这赈灾的事儿不小。”自从关大将军离开帝都城,关小二的成长也是一日千里。不然,倘是从前,他何曾会操心这些事务。
林靖点点头,“放心,我有主意。”
林靖的主意就是,这个雷叫孔国公给扛了。
其实,孔国公扛的心甘情愿,自关唐二位大人之事后,孔国公在朝威望便远不比从前。林靖在灾民间找了两个姓孔的,私下命人教导了一番。原本灾民是不能进城的,那俩人倒也不笨,牛气哄哄的对守城官道,“我们姓孔,孔圣人之后,现下城里孔国公,论辈份我得叫一声二大爷。”
因为天下但凡只要姓孔的,都是自称圣人之后的。这俩人好在不是忒破烂的那种,反正甭管怎么说着,他俩算是进了城了,一进城,就往孔国公府走。
孔国公这样的文官,最爱惜自己圣人之后的名声,再者,山东毕竟是自己老家,孔圣人埋就埋在山东呢。孔国公知道家乡遭了灾,朝廷拨银粮拨的也很到位,结果,听着苦命的族人一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啊。再一问,嗬,同是圣人之后的族人是要饭要到了帝都城啊。
孔国公当时就有些受不住,当下就要进宫。好在,他做了这么久的辅政大臣,如今也颇有些条理了,还是先着人调查了一番,这才泣血上书。
当朝便震惊了,因为山东也是孔太后的老家,知道老家百姓受灾后,朝廷是省着细着给拨的粮银,不想灾民都到城外了都没人说一声。孔太后连忙让孔国公细查此事,一查不得了,巡抚总督先生下台,因此事罢的官员就不是一个两个。这下子,朝廷不用出银子就有钱了,抄的贪官,赈灾后还富富有余呢。
孔国公不放心家乡百姓,偏生他身为辅政大臣,且离不得帝都,好在儿子如今官职不低,居侍郎位。孔太后就派这位兄长做为钦差,回乡赈灾。
林靖回乡祭祖,便是跟着钦差队伍一道走的,如此,家里才放心。
一路上所见所闻,就甭提了。林靖还没到山东就病了,倒不是什么大病,林靖这辈子,可谓有绮罗从中长大,他见过最苦的,就是徒小三的山寨了。但在寨子里,也有吃有喝。林靖头一回见吃欢音土的人,还有那些饿到奄奄一息的灾民,林靖当时生出的不是怜悯之人,他第一反应就是,吐了。
吐完之后,林靖还不敢直接把粮食给灾民,这个时候,人为口吃的,杀人都不稀奇。
侍卫先守好秩序,架锅,熬粥,就是糙米粥,还不敢多给灾民吃,怕撑着。饿极的人,听觉死不是什么稀奇事。
孔国公的长子孔侍郎见着这场景都不禁落泪,林靖连惊带吓,再加上头一遭见这样的惨事,别看在帝都城阴谋诡计玩儿的溜,这样的事,他见了就有些经不住,一回老家就病倒了。
就这么病着,也没忘了打发侍卫去山寨里看看,徒小三他们可还过活得下去。
侍卫白去一趟,回来说寨子里早没人了。
林靖想了想,觉着大概是灾年,生意也不好,徒小三他们已然是走了的。却是不想,林靖竟然就在这阜阳城,见着了徒小三一行。
倒不是巧遇,世上没这么多巧事,因是灾年,林靖每天往外施粥,徒小三现在带着一帮兄弟来城里讨生活,见着林家的粥棚,跟着林家施粥的小厮打听了几句,知道林靖来了阜阳,徒小三很是记挂林靖,立刻回现下住的院子,换身体面衣裳,过来林府求见。
林家家风并不嚣张,何况,这虽是祖宅,主子们却是多在帝都的。如今林靖回来,门房也格外他细。故,虽徒小三穿戴上差一些,门房待他也还和气,道,“四老爷病着,不晓得有没有空见你。你先坐,我给你去问问。”
徒小三一听说林靖病了,就有些着急,只是,当着下人,他不好多问。门房进去一柱香的时辰方出来,笑道,“四老爷请徒公子进去说话。”待徒小三愈发客气起来,亲自上前领路。
徒小三自认为在金陵城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次真正进了公门侯府,方知,他以往在金陵见的那些世面,委实不算什么。
经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转过一折又一折的回廊,正是初春,府里花木扶疏,奇花异草,已是吐露芬芳。至此时,徒小三方隐隐有些明白,什么样的家境方能养出林靖这样玉一般的人儿来。
林靖面色仍是苍白,半倚半坐在窗下一张竹榻上,手里握着卷书,却是没看,只伸长脖子往外瞧,见着徒小三过来,不禁高兴起身相迎。徒小三快步上前,扶了他道,“你坐着吧,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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