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醒了?”安托头也不抬地说,“我听到她在楼上的声音。”
“不想打扰别人兄妹重聚吗?”赫斯特走了过去,“你可不像是这么贴心的人啊。”
安托有一会儿没吭声,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情。赫斯特看他的样子都替他觉得费劲,又因为难得一见而有些有趣,也不问他,就在沙发另一头坐下来等他思考完毕。“他是不是……”最终,安托慢吞吞地开口了,“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这句话倒有点出乎赫斯特的预料。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式,委婉地将之前对陆攸说过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
“想要占据对方全部的时间和心神,一点都不许留给别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健康的相处方式。”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埋怨圣殿那些负责教养孤儿的老师们工作不力,搞得她这个负责技术的导师还得担任大龄儿童的心理辅导工作,“你得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
说着她就又想叹气了。一个只知道占有得越深越好、对自己的过分之处毫无察觉,另一个像在测试自己忍耐极限似地始终默默承受、纵容的终点却会是毫无回转余地的突然终结。两个极端分子,偏偏是他们碰在一起……
她先前还觉得,那个叫做“路易”的孩子愿意忍受安托,是安托在人际交往方面难得的好运气。现在她却情愿安托在第一次尝试去爱的时候,遇见的是一个会被他吓跑的普通人,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深陷。可是,等她察觉到问题,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赫斯特见安托皱着眉头,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伸手想去揉一把他长长后有些乱翘的头发,被安托机敏地躲开了。“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过……说过什么来着?‘他们的余生于我无关’?”赫斯特突然回忆起这个细节,玩笑似地说,“结果没几天你就变得非他不可了,还想完全占据人家的未来……那孩子对你做了什么奇妙的事?”
安托躲避着她锲而不舍要伸到他头发上来的手,最后干脆站起身来走开了。对于赫斯特的问题,他则用过度认真的态度想了一会,回答道:“因为是他。”
因为是正确的命定之人的意思吗?赫斯特收回没能达成所愿的手,若有所思地曲起手指,用指节蹭了蹭嘴唇。“有点出乎意料啊。”她故意曲解了一点安托的意思,笑着说,“你居然是那种睡过之后,就会想要终身负责的类型?”
安托这次彻底没搭理她,一言不发地自己走出了客厅。现在变成了赫斯特独自坐在沙发上,几分钟的寂静过后,她那口气终究还是叹了出来,随后对着已经空了的安托之前的座位,用几乎听不见的低声说了句“祝你们好运”。
————
安托靠在楼梯扶手边等待了一小会儿后,就看到他的小吸血鬼出现在了楼梯上面。妹妹等会还有别的检查项目要进行,一到时间就乖乖地自己去找赫斯特了,现在不在陆攸的身边。陆攸见到楼下站着等他的安托,脚步顿了顿,慢慢地走了下去。
给他一点自由的空间……吗?
安托以略微仰视的角度,看着他走下来。即使之前察觉到了一点躲避的态度,即使赫斯特告诉他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安托此刻最想做的事情,还是过去抱他、带他回到家里,隔绝他与外界的一切接触,禁止他沾染上任何其他生物的气息。就算那是他最重视的妹妹……
——最重视的。
在这一刻,自幼年记事起圣殿对他的教导、那些人类为人类制定的规则,及时束缚住了安托的思想和行为,阻止了他对无辜者升起不应该的杀意。
陆攸对安托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他走下来,在还剩余几级楼梯的时候站住了脚步。此时他与安托之间的距离已经接近了,位置高度却倒了过来。
陆攸看到安托的表情,还以为他准备要说什么。他原本因为赫斯特的那番话想了半天,也有点想要和安托聊聊,此时就把准备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等安托先说。
安托在出声前先对他伸出了双手,像是要让他下来。陆攸却没打算挪动脚步,只是将他的手握住了,变成了有些幼稚的双手拉在一起的姿势。他注视着安托的黑眼睛,就像那些对香烟、咖啡等明明尝起来苦涩难言的东西不自觉上瘾的人,竟觉得那掠夺性的专注眼神也有几分可爱。
过了一会,他抬起双手,将姿势变为掌心相合、十指交错扣住,借着此时难得的高度优势,身体向前倾斜,整个人的体重都往安托那边压了过去。安托稳稳地托住了他,直到陆攸感到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透过衣物传递来了安托皮肤上的热度。
现在,他们的距离变得这样近。陆攸只要稍微低下头,就能吻到安托的嘴唇。
他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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