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停,如凤尾般翘起的屋檐一点点滑下昨夜未干的雨滴。湿润的风穿过窗前轻薄如翼的阳光,带来微凉草香。莺鸣柳,二十四桥柳絮飘摇,扬州三月,画舫游船归舟轻荡。
春风十里,水榭处谁家的小娘子落了香囊引得争抢,马蹄哒哒,盏中清酒盛起一瓣梅花。
扬州城外护城河水在沟渠间泛着粼粼波光,从城门外开始便铺着纹理考究的青石板。给了守城官兵几两碎银算是入城费,进城处右手边便是延伸至河道的码头,往来客船,好不热闹。因着繁华闹市不得骑马,所以两人便把马留在码头边的驿站处。
束星本想把狐狸也留在客房,但那狐狸跳到他怀里,尖爪子扒着他的衣袖不肯下来。束星没法,只得带着它一起走。
面容俊逸的青年有如张扬的水仙,一双流丽的凤眼眼角都含着笑,折扇微展,端是个倜傥fēng_liú模样的公子哥儿。盛世民风开放,若不是那锦袍上隐隐绣着八卦的图样,怕是早就有不认识的姑娘走上前,递过一张亲手绣的帕子。
而他身旁的少年却更为出挑,虽被面纱遮住了大半模样,那双灵动的眸子却还是露在外面。道袍的模样更加正式,身姿飘逸,恍若九天之外的仙人。少年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乖乖卧在少年臂弯间,惹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在路上偶有与扬州柳家熟识的人朝柳逐云打招呼,便免不了寒暄几番。这时束星便会走到路旁的小摊边,看看摊上摆的小玩意儿,遇见感兴趣的就上手摸摸。
等柳逐云回来,便把刚刚少年碰过的东西都了买下来,一股脑塞进一个专门放玩具的乾坤袋中,有时少年想起来想玩会儿便不至于找不到。这劲头,比起当年的巴尔倒也毫不逊色。
忽然看见前面有画糖画的,束星走过去站在摊前看着那熬成浆的饴糖,手艺人用一个木勺舀起糖浆,淋在面前的木板上,画好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便又放入一根竹签,等着它干。和已经成型的糖画插在一起的是吹出的糖人,圆鼓鼓的牛和公鸡看得人欢喜。
旁边有个小童缠着他母亲,蹲在糖人摊前死活走不动道儿,那妇人没法,只得依他让他转了一次转盘。没有转到龙,只拿了个桃子,那小孩儿拿着舔了舔,看了半天也舍不得吃,跟着母亲走了。
柳逐云看向自家师弟,那双桃花眼也刚好看过来,晶晶亮亮的,仿佛瘦西湖面上细碎的阳光。
青年失笑,觉得自家师弟那孩子心性不管长多大都也没变过,“想耍便耍吧。”他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摊贩。
小孩儿迫不及待从袖子底下伸出手,顿了顿,转头一本正经地对柳逐云道,“多谢师兄。”让柳逐云哭笑不得。
束星刚伸出手,想了想,又收回手把正团在手臂上睡觉的狐狸的前爪握住,这才探出身。狐狸睁开眼,望见面前的转盘,又望见一旁的糖人,张嘴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模样。
束星可不管它,嘴里无限重复“龙龙龙龙龙”。然而那写着龙的格子只有其他格子一半儿的大小,束星握着狐狸爪子一拨,木制的指针转动起来,过了一会儿,转动的指针便逐渐慢了下来,缓缓经过桃子、蜻蜓……最终稳稳停在龙上。
小摊上没有现成的龙,手艺人便又舀起一勺糖浆开始画龙,手腕的角度与力道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停顿。束星自知自己运气从来都不怎么样,能转到龙大约是有谁听见了他的那声“龙”。
轻抚着狐狸柔顺的毛皮,那狐狸又团了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束星正等着自己的糖人画好,顺便观摩糖画。
这种糖是由蔗糖熬的,甜味是淡淡的,没有未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口味,却意外地合束星的口味。不会腻,也不会过分地甜,带着淳朴的味道。
“师弟真厉害!”柳逐云抬起手想摸摸少年的头顶,得来自家师弟一个斜眼,这才讪讪地放下自己的抬高的手臂。这死孩子,又开始装高人了。
束星接过那条龙,也没舍得吃,就拿着看。结果还没走出这条街呢,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狐狸抬起头咬了一口,龙尾巴被咬掉了,少年周围的气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降低。
那狐狸还在吧唧嘴,突然被扔到地上时还没反应过来,糖渣子从尖嘴边儿漏了点。等它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一边儿吃着糖人一边儿走出好远。少年的师兄转头,咧嘴嘲讽似的朝它笑了笑,狐狸瞪了回去,迈着四条腿跟上自己饲主的脚步,大尾巴缠着少年脚踝,在他脚边儿打转。
想当初他吃了自家师弟半斤鸭子被冷落了半个月,不知道一条龙尾巴能不能把这狐狸弄走。桃木折扇轻撑下颚,柳逐云眯起眼暗暗想着要不要再多给少年买些吃食,让那狐狸挨个咬一口。
这边儿柳逐云正想着呢,那边儿束星已经走过这条街,往着城西的烟花柳巷走去。束星也不知道城西有些什么,只是想着把扬州城内都逛一逛,不枉此行。所以等柳逐云发现他们走到哪儿的时候,已经晚了。
束星曾听谁吟:“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姓名。”
他不知这句诗是谁写的,也不知这句诗背后含着多少伤悲感慨。只是从字面意思觉得,能留一个才子十年,那地一定是引人流连忘返的人间仙境。
白天的烟柳巷都是闭门谢客的状态,供姑娘们休息。有些有名或容姿姣好的清倌人会被包下来陪着才子一起在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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