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抱着小夜来溜达的时候,江雪已经平静很多。
至少面上已经没有类似失魂落魄的表情,偶有恍惚也顺带保持着冷静的假象,光凭着那一如既往冷淡忧郁的脸,绝对看不出他的脑海现下仍旧是揪成一团的乱麻。
弟弟告别回去休息,江雪坐在屋里发呆。
在他生命中能停留的事物太少。说是孤僻也好,说是凉薄也好,来到本丸之后,最深刻的也不过一个宗三、小夜与主将,石切丸勉强算半个,山姥切歌仙他们的影子又太淡。然后一个鹤丸——明明也不曾有多少交集,却像一把生生刺进喉咙的刀子,吞不下吐不出,每一次呼吸都能带起剧烈的痛苦。
有时候总会有无法遏制的愤怒,即使他明知道那不是恶意,即使他很清楚对方所说的话都是事实……不想面对那就逃避吧,不想纠缠那就退后吧,就像最脆弱的生物总会有意想不到的自我保护方式,他无比了解自己是怎样一把强大的刀,却控制不住因此而生的自我厌弃,孑然一身远离人群的独处,已经是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因为这会叫他更好过一些。
可世上却有这样一个存在,轻描淡写却能一次又一次捅到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更可怕的是对方所怀抱的还是善意,不管基于什么目的,都是最纯粹的善意——无法拒绝,反抗不能,只能眼睁睁承受这样的伤害,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可痛毕竟是痛,任何理由的伤害都是伤害,那样愧疚又无可奈何的背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暗藏的正是讨厌……不想看到他,不想与他说话,会暗暗的愠怒,会更加的厌弃自己。
然后听到那一句——‘即使是修罗,也是温暖的吧。’
如果,一切都能那样简单的话……
敲门声忽然响起的时候,他一度以为是宗三回返。
愣愣抬起头,他站起身。拉开门的瞬间感觉不对劲,门口空荡荡的。
他走出门,脚踩在走廊上悄无声息。视线落到庭院中,景灯朦胧的光色映衬着夜间的清寒,樱树含苞的枝干沉睡着,背景静谧得难以言喻。
没有人?
也许是方才发呆得太入神以至于幻听?但江雪又觉得不可能,他再入神都不至于犯这种错。
等待了一会儿,转身回去,刚踏进屋,心中猛然一动,风声刚起的时候他便警觉地要摸刀,手在腰间蓦地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一天都换着常服,早卸下了本体——于是就这么一个愣神,手臂被扣住的一个推力,他本能地踉跄一下,好歹战斗意识敏锐,稳定住身体的刹那矮身转动手腕想挣脱并拉开距离,谁料对方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般,方才还锢得死紧的手忽地松开,在江雪因为惯性失去平衡的瞬间又紧跟上前一步,再次扣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借着这一松一紧的巧劲一下把他甩在了门板上。
“啊呀,这样心不在焉真的好么?”带着懒散笑意的声音近得就在耳边,“明明同级的侦查跟隐蔽嘛。”
背着光,黯淡火烛的光线自他身后迤逦而行,瞬间的失明之后映入视野的是纯白无垢的身形。
“……放手。”
“你肯跟我好好说话?”
纯金的眼瞳在不着光的阴影中竟是种沉暗到极致的鎏色,那里面扑朔是他根本不明白且本能地想要逃避的东西。
江雪被死死压在门上,一只手腕架着未出鞘的太刀,另一只手腕被对方的手紧紧扣着,比怒火更早一刻涌上心头的却是被迫直面的难堪。
“想了一天,想出什么结果了吗?”
“放手!”江雪语气强烈地说。
“不。”这个人这么回道。
江雪试着挣扎了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压迫的力道……但并非不可化解。
“你可以试试,只有这种时候想用到你那过人的战力,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这个人永远都知道怎么戳中他的痛处。江雪运起的力气一下子泄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无名火气偏开了视线。
“看着我,”那个距离他这么近的人说道,方才还冷酷的不得了的声音一下子又软下去,分分秒转变的画风简直叫人接受不能,“请你看着我。”
江雪死死抿着唇,没有扭头。
鬓角被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江雪就像是受到极大的冒犯一样,猛地转过头来瞪着他。
白衣的鹤微笑着,如愿以偿看着他澄澈如寒冰的眼瞳。
“已经忍不住了啊,就算,会被……更加讨厌,也必须诉说呢。”他低低地说,面上带着笑,可眼神却静得可怕,“江雪是不同的对吧,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鹤丸这么安静地诉说着:“恋慕着你……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影子就落在眼睛里再也抹不掉,所以你的痛苦也变成了我的痛苦……不想看见你过得那么压抑,不想让你自我逼迫,不想让你只感受到现世的痛苦……满心满眼想着你能活得更自在些,哪怕是必须叫你经历更惨烈的创伤……可是,最绝望的是,叫我发现,你根本无法被改变。”
“那我要怎么办呢?”他说,“已经藏不住了,忍不了了,却没办法靠近一步……可是,永远不会被回应的吧。”那么微笑地说着绝望无奈的话。
于是江雪在愠怒中又忍不住心酸起来。
鹤丸仔细端详了他片刻,有些郁闷地发现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感到伤心。生气是一点都不少的,可是同等的,竟然也有愧歉?——愧歉于无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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