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真要算起来,他也是个“少爷”,王泽他爹,就是大理寺卿王恪珉,只是他为官多年,连先帝末年那番动乱时局都挺过来了,不至于被黔西这点乱局困住。要不是谢九渊上门请托,他早就把这差事给甩出去,何苦跑来这地方蹚浑水。
九渊兄啊九渊兄,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而害惨他的谢九渊,已经骑马伴着王驾,行至了晋省与京师的边界,到傍晚就能到达袈山山脚。
顾缜坐在御驾中,莫名的心神不宁。
三宝见他似是不大舒服,于是询问要不要唤谢侍卫进来,顾缜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下了御驾,三宝发现谢九渊恰好骑远了些,与宿卫正说着什么,也不顾马蹄危险,跑到谢九渊马边一握缰绳,告诉他启元帝想起有要事要他即刻去禀明。
三宝公公如此煞有其事,像是启元帝要发作谢九渊似的,宿卫同情地看了谢九渊一眼,真是伴君如伴虎,谢九渊发现三宝确实是着急,对宿卫随意拱了拱手,调转马头小跑到御驾边,连马都没下,借着马踏一个翻身就上了御驾,掀了两层帘子进去。
顾缜松了松窗口的布帘,没有拉开,纱帘随风鼓动,御驾内的光线也随之忽明忽暗,谢九渊看清他苍白的脸色,一着急,也顾不上行礼,几步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握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见了他的人,顾缜感觉好了些,撑着自己的那口气一松,就倒进了谢九渊的怀里,话语中皆是茫然:“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心里有些难受。”
“是心口难受,还是觉得难受?”谢九渊试了试他额上温度,并不烫,反而有些凉,不像是中了暑气。
顾缜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回道:“只是觉得难受。你让我靠一会儿。”
启元帝难得如此温软,谢九渊却顾不上享受,只觉得心疼得紧,见他姿势别扭,怕他不舒服,道了声僭越,双手将他抱起,转身自己在那蒲团上坐了,让顾缜坐在腿间,恰好靠着自己胸膛。
顾缜靠着他,抬手抚上谢九渊的胸膛,于是谢九渊将他的手捉在掌中,抬至唇边一吻。顾缜轻笑起来,反手又握住了谢九渊的手,拉着他的手抱住自己,脑袋在谢九渊的胸膛又蹭了蹭,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三宝公公上了御驾,一掀帘缝,想了想,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找了条毯子,过去帮忙盖在启元帝身上,然后退出了第二重帘外,压着帘子,不让外人轻易进来。
其实,倒也是极般配的。
谢九渊半个多时辰才出御驾,拧着眉毛,不知道是不是被启元帝训斥了,有人看好戏,有人借机会过来套近乎,谢九渊一概不理,只是骑马跟着御驾。
傍晚,就到了袈山山脚。
圣上御驾要来,自然是精心准备好了食宿,顾缜吃了顿素斋,正要休息,下面有人传话,说文相邀陛下明早在袈山附近走走,散散心,也活动活动筋骨,以免明日上山一时受不住。
顾缜和谢九渊面面相觑,不知文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缜略一思索,还是答应了下来。
夜里,顾缜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谢九渊跟宿卫一起在屋外守夜,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进屋守着。于是一个没睡好,一个没睡着,第二日一早都没精打采的,这衬得文谨礼越发精神矍铄,顾缜心里都不得不佩服这个老臣。
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被宿卫围着,在山野处走动。
走着走着,绕过一个山腰,眼前豁然开朗,山上清泉汇流后从巨大的断石处落下,俨然是一个小飞瀑,谭下青池清澈可爱,经小道汇入河口,活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池边稍远的地方有一座竹篱环绕的野趣精致的宅院,不像是农家,倒似是隐士结庐而居。
透过竹篱可以看见院中坐着一人,姿态奇怪,顾缜不知为何心口发闷,刚想说不要扰了隐士清净,就见文谨礼推门而入,又惊又喜,对着那院中人喊了声“太上皇!老臣竟不知还有缘得见圣颜”,说着,竟是十分感动似的,还哭了两声。
顾缜脑袋一翁,向后退了一步,谢九渊也不顾宿卫众多,抬手在顾缜后心扶了一把,低声唤了句“陛下”,顾缜回过神来,借着谢九渊的支撑反而向前走了一步,闭了眼,再一睁开,又是那个一脸严正的启元帝。
他走进院中,谢九渊紧随其后,其他宿卫们都明白“该瞎的时候瞎,该聋的时候聋”的道理,只站在院外,并未跟来。
院中那人却并不理会文谨礼,只靠着身后的雕像,望着天。
顾缜看清那雕像的面容,登时咬牙切齿,怒道:“你凭什么建我娘的雕像!”
楚献帝这才抬了抬眼皮,看向顾缜,顾缜的容貌与其母像了有七|八分,他只是一愣神,就用鄙薄的语气告诉顾缜:“这是我的女人,不是什么你娘,她是我的。”
顾缜冷笑一声,“疯癫也要有个限度,身为帝王,把一个女人打进冷宫,最后还放了火烧她,你倒是有脸说我娘是你女人。她嫁给谁,都比遇见你幸福,她是她自己的,而我是她的亲生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顾郎?何人争吵?”一个女人走屋内走出来,她一身素白衣裳,不施粉黛,面上是为爱人担忧的神情,她的脸,她的脸与母妃竟是一模一样。
楚献帝瞬间柔和了表情,站起来紧走几步到了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无事,阿黛,只是误闯的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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