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新电报发来一条好消息。
好消息说遭遇了小股敌方舰队,敌军战败,缴获敌舰一艘,大致完好,可充入水师使用。
而谢九渊传来的密信,写着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说由于有两国的新战船十分勇猛,我方火力不敌,让船师勉力而行,给铁甲船换上了神机营研发的新炮,然而新炮过重,安装后造成船身头重脚轻,若遇大风大浪的天气,在实战中易有损失,暂时无法可解,还需加紧将那偷学来的“贝氏炼钢法”研习透彻,于军于工都有大用。
启元帝看罢,立刻着人去催促文崇德。
命令刚走,三宝进来回禀,说是柳莹求见。
启元帝沉默着,站起身来,行至雕花木窗前,隔着透明玻璃看去,窗外是一片春光明媚,绿柳如茵。
他知道柳莹想说什么。
赣省灯油教一事由巡按柳莹揭发,骇人听闻,昔雾城男女老少皆沦为灯油教教众,受教主控制。面对前来逮捕灯油教教主的官队一般,群起而攻之,甚至谋划袭击官火,造成混乱。
再怎样彪悍,到底是平头百姓,待到官|兵明白情况奋起反击时,不久就将来袭的百姓打成一盘散沙。
谁曾想这些平民竟是各个视死如归,悍勇异常,或点燃自身抱住官兵,或不惧身中刀剑拼死伤人,尽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整个营地遍地血腥哀嚎,不忍足述。
柳莹当时在场坐镇,虽有亲兵与锦衣卫维护,忙中有失,险些被镰刀割|喉,幸而被身边的兰芷救了一命。她安然无恙,兰芷脸上,却多了道纵贯右脸的刀伤。
“陛下?”见启元帝走神,三宝小声呼唤。
启元帝一声叹息,回身落座:“让她进来吧。”
三宝点头,出门传唤。
来人脚步凝重,似负千钧,面上也不是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倒像是蒙了层灰,尤其是一双明眸,黯淡了许多。
柳莹拜倒于地,叩首:“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楚朝君臣之礼并不严苛,也是尊重臣工之意,没有见王必跪的说法,她这样表现,自然是出于心中怨气。
启元帝心下了然,平淡道:“巡按请起。”
柳莹站起身来,默默站着,御书房中一时寂静。
启元帝也不多话,径自阅览着内阁的票拟,没过多久,柳莹说起话来,她说得又轻又快,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启元帝没有用心去听,他猜得到柳莹要说什么,而他心里清楚、柳莹心里也清楚,此时柳莹要说的要问的,他一早,就给过了答案。
为何将灯油教案压到此时才办理?大局为重,这案子自有其背负的意义,不能淹没在文党案的光芒下。
为何明明知情,却还是狠心坐视灯油教肆虐?大局为重。
为何身为巡按却不能豁出去第一时间为百姓伸冤?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像是被抽去了一身傲骨,不能再支撑自己,柳莹再度跌坐在地,泪盈于睫,问启元帝:“陛下,为何柳莹一腔热血,到头来,却当了个虚伪的官?”
启元帝面色不改,甚至未有半分动容,垂目与她对视,目光不避不闪,答道:“这世上,没有一条不染尘埃的菩提路,也没有纯白无垢的干净人。你要当个好官,还是,要当个事事都对得起自己良心的好人?”
柳莹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一时怔愣。
三宝公公进来提醒:“陛下,该准备启程了。”
“起驾!”
一声长呼唤回了柳莹的神智,她呆呆地看着一身雪白帝王服的启元帝从她眼前离开,白袍龙服,凛然清圣,帝王的手腕上是那串传说颇多的赤红舍利,红得像是火焰一般,叫人移不开眼。
“陛下!”
启元帝踏出门前,背后终究还是传来了坚定地回应:“臣,臣想当个好官,也想当个好人!”
“哦?”启元帝并未回首,只停下脚步,“那你想如何做?”
柳莹在他背后伏地一拜,神色清明,郑重答言:“臣学着当个好官,并时刻警醒,大局为重的目的,不能违背臣的良心。”
视线中,那清隽的背影略一点头,扬长而去。
柳莹拜别,她刚回府,宫里赏下的灵药也进了门。
半个时辰后,启元帝的玉辇,在京卫宿卫锦衣卫的重重护卫下,落在了水观塔的门前。
当是时,天朗气清,阳光普照,湛蓝明净的琉璃塔身葳蕤生光,无需异象便生出圣洁之感,似有几分清圣佛气。
早有准备,水观塔四周清静无人,锦衣卫在启元帝到来前,再次进入搜检过一次,确保安全。
启元帝挥退报告搜检结果的启元帝,带着三宝缓步入塔。
塔中,岫云寺长老已等候多时,听到脚步声响起就跪了下来,待到启元帝步上顶阶,更是虔诚地对他行了礼。
那脚步声渐渐临近,再越过他,往凭栏处去了。
长老小心翼翼地抬头觑探启元帝的脸色,只觉得这年轻帝王看上去,竟是如同佛像一般不悲不喜。
檐下的青铜铃在风中作响,午后和煦的日头照耀着整座京城,巍巍可畏。
顾缜极目远眺,这座盛衰几度的城池在阳光中静静地矗立着,有关它的古老传说似在风中飘荡,历经的霜雪,轮转的王朝,都与这必争之城有关,都与这草砖木石无关。他转目看向东南,却是怎么也看不见千里外的波涛翻覆、海上硝烟。
天之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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