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以为它自投罗网,到了恶贯满盈的时刻,拼命鼓起勇气,打算爬起来逃回神农庄去喊人。这时旋风又起,一个兀鹫般的黑影穿林跃树飞来,停在人头卡住的地方,那是个长手长脚的黑衣人,年纪应该很轻,但看不清面容。
人头突然发出惊喜的嘤嗡,好像看到了救星,黑衣人凑近它,若有若无的呢喃,稍后小心地拨开枝桠将其取出,万般珍重地抱在怀里,细心理顺它的长发,像在抚弄一只心爱的宠物。
诡异的一幕,比刚才更触目惊心,赵霁快要守不住自己喉咙,赶紧狠狠咬住手背,气息卡在气管里,慢慢窒息,却无法将视线从那可怕的景象上撤回。只见黑衣人替人头梳好发丝,竟然捧起它,低头亲吻,静谧的环境里,那细微的啄吻格外清晰,假如发生在一对恩爱的情人之间,该是何等花好月圆的旖旎,在这儿却等同于鬼怪故事,叫人亡魂丧魄。
黑衣人很快和人头对嘴对热烈亲吻,真如挚爱鸳侣般缠绵,良久,人头发出细而难耐的微弱呻吟,像在催促。黑衣人便用衣衫轻轻裹住它,沿着来时的路飞跃而逝。
赵霁浑身冷汗地躺在树丛里,早已因虚脱晕厥过去。
第8章 少小相识之噩耗
黎明时分,商荣在树林里找到昏迷不醒的赵霁,他天不亮出门正为了寻他,昨晚气极抽了他一巴掌,夜里也没睡安稳,觉得自己确实太急躁了点儿,起码应该质问他几句,就那么干脆地动手打人,显得太蛮不讲理,那小子若四处渲染,于自己的名声大大不利。猜他去了唐辛夷处借宿,就想找过去跟他理论清楚,之后要合要散全凭他。
还没走到竹林小屋,就发现赵霁瘫在坡下,走近一看,见他口吐白沫,脸色煞白,蚂蚁爬虫在衣缝发根间进进出出,竟像死了一般。商荣惶悚,探一探鼻息,还有一丝游气,赶忙将他背回客房,先灌了碗热米汤,再按住人中一顿狠掐,好歹把他沉在胸口的那团气掐出来。
赵霁“哎呀”叫唤着抽搐起来,不住喘着粗气,身子像铁板上的烤肉,转眼烧得烫手。商荣瞧着像风热惊厥的症状,忙替他解开脏衣抱上床去,摸到他下身潮湿,才知小便已经shī_jìn,真当他暴病将死,赶紧出门去就近拦住一位路过的神农堂门人,求他前往诊治。
神农堂医者云集,这门人也是杏林能手,观气色,听声息,摸脉象后宽慰商荣:“这小公子受惊过度,又冒了风寒,更兼蚊虫叮咬,内热外寒加上毒气相侵才犯了惊风急症,我先给他服一粒祛风解毒的丸药,再去开几剂定神解表的方子,吃了药,休养几日便可无事。”
商荣听罢擦去满头冷汗,送走这位兄台后替赵霁擦身换衣,上上下下收拾停当了,盯着他那布满红疙瘩的脸犯疑,寻思他为何会晕倒在林子里。
不一时,赵霁忽然抖颤反侧地说起胡话,咿咿呀呀嚷道:“鬼有鬼有鬼”
商荣听方才那位门人说,他这病症常有幻视幻听,八成是夜间在树林里看到什么,一吓成病,得尽快服药才行。
于是拧了块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降温,到那门人所在的药房取了药,赶着熬好,细细滤在碗里,吹得不凉不烫的用勺子一勺一勺喂病人服下,过了一会儿,赵霁果然安静下来,烧也慢慢退了。
商荣看他右手露在被子外,伸手替他盖好,瞥见他手掌上的油墨还未洗去,便舀了水帮他清洗,发现这油墨异常顽固,用无患子揉搓好几遍也不能洗净,担心有毒,又跑去请那开药的门人查看。门人看了说:“这油墨是桐油做的,还加了鱼漂胶和碳灰,得用米汤洗。”
商荣随口问:“这油墨是用来干嘛的?贵庄也有吗?”
门人笑道:“听说大户人家的老人喜欢拿它染头发,晾干了,几个月都不掉色,但这东西也怕油,沾到热汗就脱色,整个头皮都会变得黑黢黢的,我们这里好像没人用。”
商荣更疑闷了,心想赵霁会在哪里沾到这玩意,莫不是在唐辛夷家?可唐辛夷又没长白头发,要这油墨做什么?
一切只有等赵霁清醒后才能解答,他想到莫松是神农堂的医术翘楚,由他出马赵霁的病会好得更快,午后便去求访。
莫松酷爱与药材打交道,终年同药房比邻而居,这是个僻静的独门小院,青砖灰瓦,干爽的石板地上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大大小小上百个竹匾,当中晾晒五颜六色的药材,有各种草药,也有动物的皮、骨、鳞、甲,更有蜈蚣、蛇蝎和四脚蛇之类的毒虫,浓郁的药味在空气里杂糅荟萃,形成非香非臭的古怪气味,使人的嗅觉变得麻痹而灵敏。
麻痹是无法在这气味中分辨出任何一种药材,灵敏则是针对药材以外的味道。
商荣一靠近院子就闻到浑浊的药味里掺杂着蔷薇花的清香,小院的南墙上爬满青藤,千百朵粉色花朵正在藤上嫣然微笑,莫松站在花墙下,他身边还有一个如花娇艳的人,看到这人,商荣矫捷地藏到门边,他不想让上官遥知道自己来找莫松求医,以防他又起歹心。
上官遥正饶有闲情的观赏蔷薇,伸手摘了一朵最大最艳的低头嗅闻,鲜花美人互为映衬相得益彰,商荣也不得不承认他此时的形容姿态美极了。莫松凝神注视他,眼神在欢喜和忧虑间流转,少时犹豫地开口:“师弟,那种功夫太危险,你还是……”
上官遥讶异地抬头看他,笑道:“师兄你在对我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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