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方丈宽宏大量,不仅不计较,还极力劝说那些抱不平的江湖朋友。蓝奉蝶知情后颇感羞愧,立即去信向对方致歉,因此对整件事印象深刻,听穆天池问起便点头说:“当日我年少无知,冒犯有德高僧,至今想来惭愧。阁下是广德方丈的得意弟子,可是为了替他老人家出气才跑来这里伺机教训我?”
“不……”
穆天池头颅深垂,俨然行刑前的死囚。
“自那日相见,贫僧便对教主难以忘怀,是以叛寺出逃来到苗疆,只求、只求能多看你几眼……”
类似的话蓝奉蝶听过无数个版本,但自他口中说出,震动仍是不小。一个戒律森严,从小信奉四大皆空的僧人为他尘心大动背叛信仰,又改名换姓隐藏真容在诸天教长达十六年之久……
有这毅力,什么样的正经志向不能实现,似这般难能可贵的执着,何苦耗费在如此荒唐的目的上。
蓝奉蝶怒从心起,真想替广德方丈痛打这孽徒,可穆天池的行为太过匪夷所思,叫他不知该如何生气,深深长叹后打断:“好了,不用再说了,你原本不是我诸天教的人,我不能再留你在教内任职,本教的安危也与你无关,你这便走吧。”
穆天池僵立半晌,魂魄一半游离在外,剩下的一半也像已经喝下孟婆汤,恍惚发问:“你让我去哪儿?”
“自然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地狱。”
听他语气沉痛,满是绝望,竟像要寻短见的架势。蓝奉蝶提防他乱来,靠近几步以便随时阻止,谁曾想穆天池有如烂掉基座的泥像,一跤跪倒在他跟前,痛不欲生苦诉。
“我早知罪孽深重,多少次想畏罪自裁,可自杀也是大罪,我怕永坠无间,只好厚颜无耻地苟活着。虽时时刻刻受邪欲折磨,可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从不敢存越轨的念头,你偶尔和我说一句话,我就似成了正果般欢喜,欢喜之后又是悔恨,因为又往迷津里深陷了一步……今日你既知晓真相,还请稍加怜悯,就借你的手助我了此残生,救渡我出离苦海……”
他额头扎进草丛,哀怜求告,好像蓝奉蝶是观音再世,能完他的劫。
蓝奉蝶痴汉见得多,这样的还是独一份,好气也好笑,不忍再苛责他,弯腰劝道:“阁下是真糊涂了,我跟你一样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何等何能承你深情,你想是自小受戒律约束太狠,一起杂念便钻了牛角尖。”
穆天池用力摇头,泪雨纷纷而下:“不,我只对你痴迷,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令我动摇。”
蓝奉蝶当成疯话反驳:“我与你只见过一面,话都未曾说上两句,你根本不了解我的脾气性情,怎就痴迷起来?”
穆天池仰头望一望他,立刻伏身向下,宛如被强光刺痛眼睛。
“我也不知怎的……一见你就……”
蓝奉蝶明白了,又是美貌为他招来的冤孽,这张脸哪里是天神的恩赐,明明是魔鬼的诅咒。
悲哀的套绳也圈到他的脖子上,他忽然无话可说了。
这时人们陆续反回,见穆天池跪在蓝奉蝶跟前垂泪哭泣,都大惊失色,等看清他的容貌变样,更是悚疑。
蓝奉蝶不能让这危害少林寺名誉的“笑料”曝光,淡定解释:“穆掌堂奉前代掌教之命,多年来易容办事,如今任务完成,终于可以真面目示人,大家重新来与他见个礼吧。”
当教徒们激动地包围穆天池,他从容转身,正巧与陈抟打个照面。
陈抟年轻时曾造访少林寺,与觉岸相处过几日,还记得他的长相。见到穆天池的真容便觉眼熟,再想想这前两日他与自己同往黑风谷采药的情形,顿时有了正确见解。
蓝奉蝶见他张口欲言,悄声道:“我们去那边谈。”
大事大情前陈抟顾不上消沉别扭,来到无人处,低声急告:“穆掌堂他……他很像我一位故人。”
“你想说他是少林寺的觉岸师父?”
蓝奉蝶道出的答案和他冷静的态度更令陈抟吃惊,点头道:“前日我和穆掌堂去采药,与逆党多次交战,看他使出几招‘春秋二十四刀法’,这是少林寺七十二绝学之一,当时我还奇怪,原来他就是少林寺的人。”
觉岸失踪十几年,谁能想到他竟会是诸天教的穆天池,纵是陈抟也百思不得其解。
蓝奉蝶当然不会同他解释,谎称这是诸天教和少林寺之间的机密,请他务必保密。
陈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点头之际不经意地听他道出一句:“谢谢你。”,不禁腼腆:“谨言慎行是基本德操,何足称谢。”
“不为这个,是谢谢你救了我。”
蓝奉蝶轻柔的微笑惊得陈抟措手不及,复杂情愫如沉渣翻涌,重回此前的低迷状态。
“我早说了,救你的人是柴师弟。”
多说即是错,蓝奉蝶有些迟疑地慢慢抬手拍了拍他的左肩,这预示友谊的动作是他唯一能给的安慰。
轻轻一个动作重愈千斤,彻底压碎了陈抟的妄念,世间难求莫过缘,吕祖曾云:“随缘信业任浮沉,似水如云一片心。”,得失成败都是天命,参透这层方可领悟大道。
蓝奉蝶顾全大局,不便立刻驱逐穆天池,穆天池心神全系在他身上,变成游魂也要追着他,否则真会无地自容,强忍愧痛羞耻默默跟随。又过一日,距离剑河只余百里,教徒们沿路悄悄打听,得知苗疆大部分教众和百姓尚未发觉叛乱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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