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回来,他浮躁的心霎时拂过一片清凉,却不肯为喜悦正名,偏要表里不一地做姿态。
赵霁既然决定用“哄”字诀化解风波,就把他的刁难当成关卡,一座座耐心攻克,馋着脸说:“谁说我要投靠他了,我当初就是想自食其力才来峨眉山的,功夫还没学到家呢,怎么能走回头路?”
商荣斜睨着他:“姓唐的舍得放你回来?”
赵霁故作不解:“我是玄真派弟子,要守本门规矩,没有师傅的命令怎敢擅自离山?他再舍不得也不能强人所难啊。”
“刚才我不是让你跟他走了吗?”
“嘿嘿,我知道你那都是气话,我要是真跟他走了,不出五里地就会被你揪着耳朵拽回来。”
“哼!”
赵霁听出商荣这声冷哼里透着舒心,算定他的气已消去大半,伸手轻轻抚摸他腿上的绷带,柔声下气说:“你这腿伤得不轻,糖心给了我很多伤药,我再帮你重新敷药包扎一下吧。”
商荣拨开他的手,语气又复尖刻:“谁要用他的药,都给我扔出去。”
赵霁赔笑劝解:“东西是东西,人是人,你不喜欢糖心,可药是好的呀,这道理还是你当初教给我的,难道忘了?”
“……你就会用我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
“徒儿哪敢啊。”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徒儿胆子小,一头黑熊就能把我吓个半死,师父不是亲眼瞧见了吗?”
“那头熊怎么不咬死你。”
“全靠师父相救。”
“我那是顺便,不是特意救你。”
“是是,师父,我背你去洗温泉吧,用硫磺水泡一泡,伤口才好得快。”
“你真有孝心,就去把水挑回来,让我在家里洗。”
“好的。”
“挑十桶。”
“十桶?”
“不想去?”
“马上去!”
看见赵霁猴窜出屋,商荣的心情焕然一新,好似将军打仗全胜而归,他想:唐辛夷再会腻歪撒娇,也无法像自己这般随心所欲使唤赵霁,说来说去,比面子论威风,真正的赢家都是他。
吃完玄真观里的粽子,师徒俩在五月初七这天背着沉甸甸的货物出发了,赵霁舍不得把乐果儿独自留在山里,带着它一同上路,先向南步行数十里来到嘉州。
此地乃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交汇处,水运发达,码头上停泊数以千计的客货船只,帆樯林立,号歌四起,岸上货物杂陈,旅客、商贩、搬运货物的挑夫往来不绝,别致的热闹景象都是二人前所未见的。
赵霁的家乡益州也有码头,所谓“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可终究不如嘉州水域雄阔,很少看到四桅以上的大帆船,他新奇雀跃地沿着水岸奔走,指着最大一艘长愈二十丈的帆船,急吼吼央求商荣:“我要坐那艘船!”
商荣没走过水路,临行前却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那种大船舱房按等级划分,高级的船费太贵,低等的都在舱底,阴暗潮湿也不安全。一般商旅出行都乘坐轻便的单桅小船,干净通风,资费也公道。
他习惯在钱财上斤斤计较,自然选最实惠实用的,无视赵霁耍赖,拖着他去找合适的小船。
不巧的是,这几天出行人数庞大,江边的船只多已满员,找到黄昏方看到一艘双帆的乌蓬快船,三个水手正蹲在船头做饭,船尾堆了四五口楠木大箱子,应该是旅客的行李。
商荣走到岸边长声吆喝:“船家大哥,你们的船还载人吗?”
水手们瞄他一眼,脑袋一个比一个摇得快。
“不载,不载,我们吃完饭就要开船,你找别家吧。”
商荣以为仓位已满,正要调头,一个青年人忽从船舱里探身出来招呼他。
“小兄弟,你们打算去哪儿?”
这人年约弱冠,相貌端正,身穿罗纹纱衣,头插象牙宝簪,气质也像个富家少爷。
商荣听他口气,似乎有意接纳,忙说:“我们要去襄阳探亲,不知可与公子顺路?”
那青年和气点头:“顺路顺路,我家就住在襄阳,正好与你们搭个伴,快上来吧。”
那三名水手听了忙来阻拦,青年说:“这船上只我一个客人,铺位还空着好几个,何妨多载两个人?”
水手们极力找理由:“我们怕搅了客人清静,到襄阳还有七八天路程,要是这两个孩子调皮聒噪,客人岂不要多余地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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