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听马队驰近,再看看那横在道中的,若有若无的大网,心跳直如重锤击鼓,拼命张大嘴巴,可惜嗓眼像干涸的水井,发不出任何声音。
惨景俄顷呈现,比预见的更骇人。
那奔行的人马压根没瞧见大网,像一群瞎眼的鱼,毫无防备地撞上去。于是这些人和马被瞬间切碎的一幕清晰倒映在赵霁眼中,如同火山喷发,鲜血肉块四散抛洒,兜头盖脸浇到他脸上身上,路上血流成河,尸身狼藉,两旁树枝挂满肝脑肚肠,枝头血珠纷落如雨,腥风扫荡,令人窒息。
就在赵霁心胆俱裂,以为这些人全军覆没时,耳边响起零星的马蹄声,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正在血泊中仓惶跺步,鞍上也坐着一黑一白两个人。
“来者何人?”
白衣男子纵马前移数尺,拔出兵器慨然呼喝,声音宏亮,犹如雄壮江河,稳健有力。方才他于九鼎一丝间勒缰驻马,同时抓住身边一匹马的辔头,好歹救下一人一骑。
赵霁眼珠使劲转向那人,这一眼真好似见着了神仙。
那白衣男子年约而立,龙姿凤表,俊逸无俦,手握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如裁三尺秋水。当此血腥惨况,风云也悚然变色,他却了无遽意,稳如泰山,满身浩然正气令观者为之一振。
身后的黑衣人想是他的随从,虽也不甚慌乱,可比不得主人勇武镇定,促声提醒:“殿下,小心刺客。”
刚一开口,七道墨黑的身影四面八方射出,各个手执利刃,要将这对死里逃生的主仆就地分尸。
白衣男子飞身跃离马鞍,剑刃上雷聚风飒,仿佛群兽齐啸,罡风从天而降,草木震栗。赵霁只觉他的剑光似日月并明,变幻绮丽,刺灼人目,霎时间将那七道黑影逐一劈翻,看到缠绕在剑身上的傀儡线,他像是洞悉了敌人身份,命令随从:“你快原路退回,本王料理完这里自会去找你。”
那随从不敢擅离职守,稍一犹豫,绿衣女窜出树丛,拖动那张兀自滴血的大网扑向他们,企图斩草除根。
白衣男子剑如飞星,银芒狂扬,将丝网斩成碎片,绿衣女也被强大的剑气逼退数丈。
“留着等死么?快走!”
看清形势的随从在接到第二道命令后调转马头绝尘逃命。
只身应敌,白衣男子更多了几分从容,剑指那对并立于马前的夫妇,凛然质问:“前面的可是傀君和蛇姬?你们这对恶名昭著的狗男女,焉敢行刺本王?”
傀君惨不忍睹的脸早已丧失表情功能,只能从呲裂的牙齿看出怒意,十指勾动,七具倒伏的傀儡颤颤直立,转眼又是群魔乱舞。
白衣男子和白马被傀儡围困,仿佛一只在乌云里突围的白鹰,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剑光中好似藏着磅礴云海,恢弘飞瀑,卷起千里流云,翻动万顷雪浪。赵霁只嫌两只眼睛不够用,替他惊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蛇姬见丈夫迟迟不能得手,性急地参与围攻。
她樱唇一张,舌尖竟像长长的蛇信舒卷开来,噼啪一抖,抽得空气如油锅滋滋作响,原来是一条软铁打造的灵动自如的舌鞭。
她的身法也似蛇形无踪,嗖地钻入战团,白马乍然哀嘶倒地,左侧腹鲜血狂飙,被蛇姬的舌鞭剖开两尺长的大口子,脏腑滚落,须臾毙命。
而傀君趁机指挥傀儡摆开阵法,七道黑影各就各位,或集中扑杀,或分散袭击,动作快得惊人。
赵霁在远处眼花缭乱,恍惚看见一条黑鳞巨蟒翻滚袭击昂扬的白鹰,绞缠、撕咬,无所不用其极。
白衣男子怒气更甚,原本雍容大雅的招式也露出锋利的杀气,如飓风扫叶,暴雨摧花,剑气摧石拔树,沛然莫御。
赵霁隐约看到几招颇为熟悉的剑法,其中一招确定是本门“三剑绝杀”之一的“烛龙涤浪”。
这一招使将出来,犹如二龙相搏,雷电互击,当场劈碎三具傀儡,赵霁见白衣男子胜利在望,不禁欢喜,但又发现傀君手法不见忙乱,似乎留有后招。
果然战圈外的林莽中又爬出一个黑影,这第八具傀儡比那七具矮小,行动却更快,左忽右闪捷若鬼魅,正准备伺机偷袭。
赵霁生怕它得逞,强行运功冲击穴道,勉强解开喉间哑穴,竭力嘶吼:“有埋伏!”
呼喊声细若幼鸟,但白衣男子内力深湛,百步内蝉虫振翅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收到示警时那潜伏的傀儡已展开袭击,白衣男子不慌不忙旋身舞剑,身形宛如银龙蜿蜒,流波欲活,一丈地内所有物体触之即碎。
那并不是单一的一剑,赵霁知道白衣男子在肉眼难辨的速度下飞快刺出了数十乃至上百剑,也知道这是玄真派最高妙的剑术“琉璃魔封”,本门上下目前只有陈抟能够掌握。
这白衣男子如此纯熟地施展玄真派精深剑法,想必和本门有莫大联系。
傀儡七损八伤,蛇姬也被斩断一条右腿,倒在地上尖声惨呼。傀君心急似火,射出全部傀儡线将白衣男子的长剑裹成蚕茧,同时挺身救护爱妻。
白衣男子内力倾注,剑上银丝顿如霜雪消融,雷霆一剑直透傀君胸腹,顺势下划,剖鱼切瓜似的将他开膛破肚。
傀君口鼻喷血,眼见得活不成了,却顾不得怨恨敌人,紧握蛇姬的手,与之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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