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是穆沅陪床,第二天邱正扬的那个三姨就来了,典型的上海女人,说话唠叨精明,做事勤快麻利,穆沅不方便一直留着,干脆回家换衣服上班去了。结果刚进办公室,就有秘书泪眼汪汪送来一大堆文件,还说:“经理侬总算回来了呀,人家想煞特你啦。”穆沅绷着一张万年冰山脸,阅览着文件,快下班时秘书又羞答答跑进来,问:“经理呀,今天下班我们组团去探望小邱,侬去不啦?”穆沅一听,抬头问:“你们都去?”“是的呀。”“我不去了,代我问好。”穆沅说。秘书心想冷经理平时都不多瞧邱正扬一眼,想必是没兴趣了,“那我们去了哦经理。”
探望同事也是人情中的一环,所以大家都掐点下班,组团奔去了医院,穆沅出办公室时,公司里空无一人,他随手关灯往大门口走去,却见门口蹲着一个人。他们公司的玻璃门要刷卡才能进,外人是进不来的,所以蹲着的人肯定不是他们公司的。
“嘀——”
穆沅刷卡出来,蹲在门口的人惊得回头看他,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二十一章
考完研的那天,北京难得放了个半晴天,暖阳拨开黄沙浓雾,露出若隐若现的容颜。穆沅没有选择保送本校的研究生,而是立志于考取另一个更负盛名的研究院。他出了考场,打开手机,噗噗蹦出一连串短信,他点开其中一条,发现是某篇学术论文获了奖,还是国际级别的。这当然是好事,为他今后的人生又添砖加瓦了一把。道贺短信接二连三,一些名字陌生的同班同学竟也来恭喜两声。他翻到底,却是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回到学校,他们数学系的教导主任早在宿舍楼下等他,那架势怕是又要劝他留校保研,这事他拒绝过起码三回,对付起来游刃有余,回话不痛不痒。数学系的办公楼前早早挂起他的祝贺横幅,夸张得引人注目。打铃声响起,不少人从教学楼内哭天抢地爬出来,穆沅拎着食堂打的饭,忽想起最近是期末考试周,怪不得,没动静呢。
“学长!——”
穆沅神情淡然地往前走。
“穆、穆学长——”
他转头,看见一个面红耳赤的女生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她怀里捧着一叠书本,一支笔别在书页上。
“叫我?”穆沅问。女生紧张地看着他,憋出一句:“恭喜学长获奖!”穆沅点点头,道谢,遂转身要走。“学长!等等!”女生又大叫。穆沅问:“是有问题要问吗?”女生摆手,说:“我不是……不是数学系的,学长!”
穆沅又点头,这下走得毫不留情,他向来是这样的人。这个女生,这张脸,他不会没有印象,每次数中数授课,她都和邱正扬亲密地靠坐在一起,听累了睡着了,邱正扬还会把外套披给她。穆沅看见他们交换水笔本子,咬耳私语,甚至多次路过邱正扬宿舍门口,还能看见两人拉扯打闹。邱正扬说她喜欢自己,穆沅内心不由一哂,心想傻瓜真多。
这天半夜,穆沅睡得正酣,他为了考研许久没睡饱了,却被一个电话闹醒。电话那头兴奋的声音刺穿耳膜,连声恭喜,夸他厉害,又表示了崇拜。穆沅睡眼迷离,听着听着却是弯起了嘴角,骂一声“傻瓜”便挂了。翌日数中数全社硬要办恭贺宴庆祝他获奖,穆沅对副社长说“你们不过是想借我名头公款吃喝罢了”,副社长挠头惭愧,说:“新来的小学妹们就想一睹大神风采嘛。”穆沅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就说“把人喊齐了我就来”。
这晚他们包下了常去的小饭店大堂,大家咋咋呼呼,轮番敬酒。穆沅其实酒量很好,但总假装不胜酒力,以此推卸喝酒。邱正扬上来替他挡酒,替他说好话,“学长考研这么累,你们要灌灌我!”大家笑他不自量力,把他往死里灌。这夜是穆沅和邱正扬互相扶持走出饭店,邱正扬面色绯红,染了胭脂似的,他紧紧扣着穆沅的腰,嘴里说“学长别摔了,别倒,我们快到了……快……”,穆沅倚在他肩上,心想谁扶谁,谁要倒,不一定呢。
快到门禁点的校园里行人寥寥,邱正扬两腿打结,穆沅扶他到路旁的长椅上坐着,头顶年久失修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给两人罩上一层朦胧的氤氲。天很冷,偶尔路过的人都无暇看他们。邱正扬仰面呵气,嘴唇冻得泛白。穆沅歪头盯着他,总觉得雾气在他的睫毛上结了霜。这人眼都不会眨了,傻乎乎看着夜空,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劲儿。再过会儿,他竟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穆沅心想糟糕,这傻瓜,就想起身拉他,结果没拉动,反而脚下一滑,摔在了他身上,一下亲到了邱正扬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是冷的,软的,潮的,穆沅心想,这样都不醒,是猪吗。他笼罩着他,小心翼翼地咬住他的下唇,用舌尖轻舔。这是他的初吻,他想,唉,一个男人纠结什么初吻,他又想。
这个吻实在不长,他品尝了他的滋味,谨慎地起身离开,他坐回原位,额前竟冒出了汗意,忽得,他瞥见对面路灯下站着一个人。他登时愣了。
和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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