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祎还在努力琢磨话里的意思,董允接着说道:“我在学校里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他们说想发展我入党,不过我没去。”
“为什么?”
“我想做点更实际的东西。我对中国人之间的问题不是那么感兴趣。”董允指了指茫茫的长江。“父亲以前去过广州和上海,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支持革命。这个船运,也是因为抗战的需要办起来的……但这一切的结果未必是他想要的。”
费祎说:“你们对革命失望吗?”
“辛亥革命,皇帝没了,可很快又来了更多的土皇帝,来了日本人……有的人失望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不会。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轮不到我失望。中国应该变得更好,如果我们能万众一心就好了。”
“你这些想法……不是挺好的……为什么不对他们说?”
“他们?”
“那些工人。”
“我不太会说,还是用行动说明吧。”
……
费祎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董允的头发。
“你真是……算了,这样也好。”
脱离现实的资产阶级大少爷。而那种他只有在董允身边才能感受到的软弱,又再次出现了。这很成问题,董允不是什么柔软的人,他们刚刚在谈革命,也不是什么柔软的话题。
那问题就只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了。费祎苦涩地想,我为什么来到后方,做这种我自己都不信任的工作,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个消极悲观的人吗?董家的大少爷,比我更像是革命的那块料……
突然之间,肩头一沉,董允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船到的时候船工吹响了号子,董允一下子跳了起来,但很快因为脚麻又摔了下去。
他们两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连同夜宿码头的工友一起到船上干活,把回来的货物搬下船,而把要运到前方的军用物资运上船连夜开走。忙了一整天,他们回到房间时,都困倦不堪。费祎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那天他醒来之前做了一个梦。他坐在车上,董允载着他往山上开,两边的树林飞快倒退。他们不知不觉地越过了三峡,到了神女峰上,俯瞰着江面。董允说,你看这条江看了一辈子,还没有看够么?
梦里的费祎很有勇气,他说:我是看了你一辈子。
醒过来时,他冷得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
后来费祎想起来,他的大衣临走时披在董允身上了,连同那包烟。他去董允房间里,却见大少爷坐在窗下看书。
“看什么呢?”费祎隔着窗子叫他。董允一抬眼见到他,眼中不知不觉地,就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没有什么,随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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