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灰影憧憧的教学楼出来,两人又沿着草坪一路闲逛。临近午后,阳光有点刺眼,但那炙热的温度好似隔绝在两人身边,亚甚至感到一种刺到皮肤表面的寒颤,虽然这样想是有点对先人的亵渎,但是在这个被旧日包围的地方,亚很难去摆脱这样的联想,即使他们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关联。
离开宽阔的草坪,霖带着亚披荆斩棘穿过小树丛,到了一处幽僻之所。
“多少年过去了,这里还是老样子。”霖抬头看着眼前这幢矮小简易的教堂说。
教堂里没有人,供桌前随意地点着几支蜡烛劈啪的发出响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霖独自一人上前,点亮了供桌上其余几支蜡烛,摇曳的烛火,照在霖的脸上,终于释放出了点温暖。
亚挨着霖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坐下,低头祈祷。等亚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霖已经怔怔地盯着神像思考。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霖问。
没等亚的回答霖接着又说,“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亚有些不明白霖语气里的沉重,他紧蹙着眉希望从霖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但是他没有。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收留那么多的c国孤儿吗?”霖有些自嘲地笑起来。
“不知道。”亚回答。
“是为了赎罪。”
霖说完后,教堂里一片沉默,知了在窗外鸣响,却翘不动此时的寂静。
“为什么?”亚不禁要问。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人除了自己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一切的恐惧来源于自己的想象。当你无法克制自己对恐惧的想象,那你就成了恐惧的奴隶!”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霖,你恐惧的是什么?”
“我恐惧的东西很多,很多——得到的越多,就越怕失去越多。”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仿佛是透过它们寻找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就是由于我的被弃,由于我的懦弱,很多并肩作战的同伴永远留在了这里,本来我可以带走更多的人,但是我没有!我那时经常一个人躲到这里来祈祷,祈祷灾难不要那么快地降临,祈祷有一天奇迹会出现!”霖站在了供桌前,凝视着身前那默默不语俯视众生的神像。那目光里是怨恨的。而目光里悠悠的火花,燃尽地是霖对信仰的向往!
“但是,什么都没有!奇迹永远不会出现!”霖倏地推到了那点燃不久的蜡烛,灼伤了手也没有发现!他恨的是自己的懦弱,是自己无能为力救助他人的离开!离开就是被弃,跪着生不如站着死!
“霖——”亚飞奔到霖的身边,抓起他的手,阻止他伤害自己的举动。
“我可以逃出来,是因为我有钱!但是他们也是无辜的,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更该死!”霖反抓起亚的手,摇晃着它们说。
“好的,好的,我知道,我知道!”亚轻轻拍打着霖的背脊,就像很多年前霖抱着自己做的一样。霖把额头靠在亚的颈窝,闭上了眼睛。
“让我休息一下。”
当霖的肩不再微微颤抖,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他终于推开了亚。
“亚也有让我依靠的时候。”霖脸上又恢复了初始的微笑,暖暖地仿佛很温柔,“你长大了。”
这是霖第二次说自己长大。
“当初收养你和诚这些孤儿就是为了对自己当年的被弃赎罪,当年我不能战胜对强权、压迫和死亡的恐惧,但至少我能做些弥补。照顾你们,帮助你们,带领你们实现梦想,是我仅剩不多的希望。”
“亚,这里原来有个很漂亮的喷水池。”霖站在那天圆形的铺着小瓷砖的空地上说。亚放眼望去,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原来喷水池的样子。凹陷的水渠,锈迹斑斑已经脱落的喷水口,开裂的瓷砖,还有那六个依旧伫立的罗马立柱。
霖踱到立柱边,抬头看着缺了一块脸的雕塑,神色迷茫,“都没有人修整啊?”
“是啊,”亚不得不应声附和,不过对一个学校来说翻修个喷水池远比废弃它来的划算很多,反正它也只是暗藏在教堂后的一小撮土地。
霖顺着上下的台阶,走进那破碎的圆心里,喷水池中央貌似是用琉璃瓦拼接而成,中间的花纹已经无法分辨,顽强的杂草从碎裂的花纹缝隙里艰难的跃升出来,在漫漫的时光中最后占领了全部的土地,一直蜿蜒伸展到满是淤泥的水渠里。
霖抬头看着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色出神,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霖——”亚担心地走到霖的身边,“你在看什么?”
“亚,老天其实很公平,得到或者得不到其实一早就注定好了,”霖把视线调回到亚的身上,“怕是再强求也没有用。”
“不会的,我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改变。”亚抬手按在霖的肩膀上,由于霖比自己高点,抬头望去霖的眼眉仿佛是藏在了阴影里,交错在那昏暗的雾色中,感觉有点氤氲。听完亚的话,霖只是笑笑。
“那时我们经常在这里跳舞,提个四方的破收音机,枝丫枝丫乱响。”霖踩在那些废弃的出水口,绕着喷水池中间的圈慢慢地走,凡是遇到翻起的碎石才避让开来,动作显得有点傻气。
“我陪你再跳一支舞吧。”亚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可能是因为这压抑空气里霖的一丝笑容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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