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这才想起自己尚未报上名号,这在人间显然不大正常。他立时不知所措,差点就打翻了茶杯,说话也吞吐起来。狐妖一向没有姓氏,只取单字为名。可只报单名显然可疑,狐狸歪头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答了个名字:
“我叫季肖。”
“季姓啊……”书生沉吟少许,才笑道:“季路一言,可见兄台必是诚信之人。好名字。”
“……谢谢。”
狐狸没听明白,但看对方满面笑容,想来应该是在称赞自己,于是老老实实地道谢。看他这个举动,不知为何书生竟是笑得更开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柄纸扇,唰一声甩开扇面,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
狐狸下意识往上边瞄了眼,不料竟是一面白纸。
他忽然想起发小曾对他说过,那些个书生就爱摆显,个个都是骚包。
果不其然,书生很骚包地扇起了折扇。
“不过,季兄竟是迷路上了虹蕊山,这倒是难得一见。”
“是吗?”
“季兄难道不知道?这虹蕊山乃是皇家封地,山下有侍卫把守,严禁闲人上山。”
这么说来,狐狸窜上山林时,确实见到仙人岙通往山顶的小道有好几个穿着红衣的带刀人。原来那些就是官差啊。不过,这么一来,难道这世外高人是被软禁了吗?
书生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呵呵低笑了两声,像玩把戏似的又把扇面合起。
“我若要下山,还是通行无阻的。按照规矩,我该把季兄你交给那些官差,不过,季兄能误闯虹蕊山,这可是多年不曾一见的奇事,可见咱俩也算有点缘分。加之在下也许久未与人交谈了……如何?季兄如果没什么要事,要不要在我这巧歆居小住几天,再作打算?”
“真的可以吗?那太好了。”
狐狸忙不迭点头答应了。——这实在是超出意料的发展,不就是天上掉了个馅饼吗。能住在一起,还用担心没机会害他?
惊喜了一会儿,狐狸忽然想起什么,朝书生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一怔,又缓缓笑了起来:“众人一向称我为白先生。”
“……你姓白,叫先生?”
“呵呵,不是的。”
“……那你叫什么?”
“…………”
面对狐狸的追问,书生显然有些不自在了。他又一次潇洒地把白面扇摇开,边摇边扭头看向窗外的小竹林。原本明亮的眸子很快沉淀了一层,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狐狸愣愣地盯着他那张苍白的侧脸看,发现这弱鸡般的书生,五官竟是出奇地精致耐看。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又慢慢地转回头来。他对着狐狸,眉眼弯弯,露出了很好看的笑容。
“我的真名叫……白婴。”
※
不知不觉,狐狸季肖就在虹蕊山上又住了五天。算上来时耗费的两天和观察的五天,这已经是他离开族群的第十二日了。
白婴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里休息,不怎么说话,依旧跟之前一样,睡饱吃,吃饱睡,懒得跟什么似的,甚至在季肖到来后变本加厉。过去还会到井边打打水,扫扫院子什么的,现在这些事他一概不干。反倒是季肖看水缸空空如也,只好自觉行动起来,偶尔还会扫扫地上的枯枝败叶。
住进巧歆居五天,季肖自认为与白婴相处还算融洽。彼此对话不多,但也从没争执,就那么平淡如水地过日子。这跟季肖在黑凌山时的生活有很大区别,这三百年来,季肖还从未有过这么平等安稳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就自得其乐,很是享受起来。
不过,季肖还是没明白白婴的食粮从何而来,反正每天在特定的几个时间里,他总会拿出些像样的食物。季肖在巧歆居一楼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厨房。白婴住在二楼,可第一日他就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季肖切莫随意闯上二楼。
季肖性子一向老实,老实得简直不像只狐狸。他从不曾想过趁白婴睡觉时下手,每次都老实巴交地等着白婴醒来,再来行骗。季肖觉得自己行骗的技术似乎还不错,因为一开始他胡扯自己是迷路上了虹蕊山,白婴就相信了。
遗憾的是白婴下楼晃悠的时间总十分短暂,看起来身体不适,话都不多两句,让他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白婴的肤色一天比一天更苍白了。
这天晚饭时候,白婴终于连饭都吃不下,只啃了半片绿豆糕就恹恹地靠在了竹椅背上,面无血色。季肖看他这样,也没了食欲,放下碗,忍不住道:“阿婴,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白婴睨了他一眼:“我说过,不要那么叫我。我宁愿你叫我阿白。”
季肖对这抗议充耳不闻。这也是因为狐族的习俗,只有单名才是真正的名字。而且比起这点小问题,季肖觉得这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人更要紧些。
“……你的脸色太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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