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听。
好久没有听到那么活络的声音了。
“喂,醒醒。”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荒觉得,这声音听着不像是大恶之人。他吃力地抬起眼睛,一个长发男孩站在面前。那个人蹲下来,把一节竹筒放在荒的面前,他掀开竹筒的盖子,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弥漫整个屋子。
“快点吃掉,我姐姐撑不了多久!”那个男孩把竹筒饭往荒的面前一推,“他们回来你就吃不了了!”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呢,我才不想管你,都是我姐姐想救你,我才来帮忙的……快点吃啊!吃完我还要把窗户钉上,不然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吃啊吃啊,这可是我姐碳烤了两个时辰的竹筒饭,我姐从我嘴里抢下来的!还能毒死你不成?不吃我吃啊!”
吃吧吃吧。荒想着。有毒又怎样,死之前还能吃顿好的,不错了。
“肯定是荒那个天煞孤星,好好的粮仓,差点着火了!”
“对啊,本来就是饥荒年!”
“打死他得了!”
“对啊,打死!可不能便宜了他!”
紧实的马鞭子挥舞而下,荒睁大了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鞭子打下来。一团烟雾在眼前升起,但依旧被鞭子打散,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消逝在半空中。
“对不起。”美丽的女子蹲在荒的身边,轻轻地说。
荒趴在地上,鲜红的血珠子从额前的头发上滴落下来。他奄奄一息,没有力气说话。
“对不起,我只是一股烟气,无法触物,救不了你。”
救我?荒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子——美艳,娇柔,长发如瀑。她的身边烟雾缭绕,朦朦胧胧的,像是无法触摸的幻像,可望而不可即。
他想起之前在村子里,他也见过很美丽的女子——她们伏在祭坛之下,纤细的睫毛浓密而卷翘,低眉顺眼地在坛下祈求着风调雨顺。后来呢?她们的容貌依旧美丽,但在他的面前,她们露出了可怖的表情,嬉笑着用手指头戳他的额头,用烂菜叶子砸他。
漂亮的女人是最可怕的。她们用美好的皮囊去欺骗人,她们的腹腔里装着涂满毒汁的刀剑。
“谢谢,没关系。”荒气若游丝。
他还是相信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那个女人走之前说:“你等着,我会来救你的。”
对不起,荒苦笑着,我等不及了。
太痛苦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伤痕,五脏六腑似乎都碎裂了。他忍不下去了。
昨晚,他做了个梦。在梦里,他跳进了海里,在深海里一点点坠落。温热的海水包裹着全身,他在海里做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好梦。
荒醒来的时候,黑屋子的窗户开着,钉窗户的木板散落在地上。
看来,这是老天的意思。
荒从窗户爬出去,缓缓地走在黑夜里。他一直走,一直走,冰冷的海水扑上了他的脚背,他也没停下。他的身体一点点被海水淹没,咸水刺痛着他身上的伤口——虽然这跟梦里的深海不一样,又冷,又痛,但是荒没有一点犹豫。
死了就好了。荒笑了一下,一个海浪扑上他的额头。待浪花沉下去的时候,海上再也没有那个孩子的影子。
那夜的风很温暖。
那天的海很安静。
明天,人们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荒。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哎呀哎呀!醒过来了!”
荒听见了一个小女孩兴奋的叫喊声。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个小女孩正俯下身看着他。
“这是……哪儿?”荒撑着床坐起来。
“这是荒川啊!”小女孩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我叫金鱼姬。你躺了好多天啦!”
荒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救了我?”
“不是啊,是烟烟罗拜托荒川之主救的你——算荒川那个大坏蛋有点良心!”
“烟……烟罗?”
“嗯,她看你没事就走了。”
走了……吗?
荒的眼眸闪动了一下,轻声道:“若是再遇见她……替我说声谢谢。”
鞭子打在皮肉上,涂满了毒汁的刀剑刺穿身体发出“嗤”的一声响。血液滴在地上,绽出血红的彼岸花。
“啊!”荒从床上挺起来,他双目圆睁,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看着地下。
“大人,又做噩梦了吗?”
“快!把烟点起来!”荒挥着手呵斥仆从。
“是……”仆从满腹疑惑,但依旧顺着荒的意思做。那些仆从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过,明明做了噩梦喘不过气来,却还要把屋子闭得严严实实的,点起烟雾来。
“难道不会闷吗?”
“不知道啊,可是点了烟,大人的确能平静下来。”仆从们都这么说。
仆从点了烟就退下了。荒一个人待着,看着烟气一点点灌满房间。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这样迷惑着自己。只有烟雾才能给他安全感,才能让他安睡那么一会儿。他对自己说,荒,那个女人一直都在,她就在旁边看着你呢。
荒很痛快地躺下了,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眼泪浸湿了枕头,贴在他脸上,有些凉意。
你在哪里呢?
“我的故事讲完了。”荒低下头,晃着手里的茶杯,青绿的茶水漾出清新的香气,“这茶不错。”他微笑着扭过头,窗外是连绵的远山,青空被雨水洗涤后显得格外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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