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偕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伸手将叶简之剑连鞘掷向他,道:“没错,你要找的仇人就是我,我扮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累了。今天就在此地,了解这段恩怨吧。”
叶简接过长剑,摔下剑鞘,指向檀偕:“你骗了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吗?”
檀偕转过头面避开叶简眼光,不发一言。
叶简执剑之手不住颤抖,檀偕不避不让,只是不看向他。
叶简咬牙,狠心送出长剑,剑尖刺破檀偕胸口肌肤,鲜血流出。
檀偕仍是不躲不闪。陈子聆只见得他神态安详,面露平和之色。
忽然叶简大喝一声,撤掉长剑,剑尖划过檀偕胸前,叶简一个反手抹上了自己颈项。
檀偕大惊,紧急之下伸手用力捏住剑刃。他有伤在身,此时运气牵动内伤,一口血喷在一边,手中却不松开。
叶简见状,木然松开长剑,直直凝视檀偕,轻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浑身颤抖、前仰后合,眼泪涌出。突然一口血喷出,直直地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檀偕扔下长剑,坐倒在一旁,止不住地苦笑。
这一番变故看得龚陈二人心摇神驰,不知作何反应。
檀偕轻叹一声,收拾心神,先查探叶简脉象,知其无大碍后扶之躺正,之后方自行处理伤处。
他胸口剑创颇重,点穴止血后脱掉上衣,从随身包袱中拿出伤药绷带,随手包扎几下,手法极是熟练,虽然包得简陋,却很是到位。
陈子聆仔细看去,檀偕身上伤疤极多,新伤旧伤不一而足,另有许多尚未痊愈,久病成医,难怪处理伤患技术纯熟。
檀偕包好伤口,从包袱重另拿出一件外衣,替叶简换掉血污之衣,又换掉己身污衣,将换下之衣放在火中烧掉。
处理好诸多事务,檀偕重又坐于火堆边,叶简和檀傍仍卧于火堆之旁,仿佛之前种种并未发生。
檀偕面泛潮红,嘴唇发白,显是伤重。他久久地凝望着叶简惨白面容,缓缓开口道:
“他为什么要找上你,要冒充伦一?因为他知道,你们之能,足以杀了他。”
龚平与陈子聆不接话,檀偕接着道:
“接下来他会醒来,忘记所有的这许多。他会给自己编一个解释,解释我等身上的伤,解释你们为何在此处。尔后继续寻找他的‘仇人’,直到再找到一个武功高到可以杀掉他的人。”
檀偕不理龚陈二人,径自说下去:
“五年前我与他相识。我俩年龄相仿,惺惺相惜,结为兄弟。我只知他要复仇,帮他寻找仇人。不料得找到最后,他的仇人居然就是家父。”
檀偕神情恍惚,停了半晌,忽又继续道:
“家父早逝,家中只剩我跟拙弟。我知家父罪孽深重,不求别的,只求叶简杀我一人,放过拙弟。
叶简心软,终究不忍杀我。泪流满面,狂喷鲜血倒地不起,之后大病一场,醒来已忘了我就是他仇人。再之后脑子就有些疯,随便找上一人便说是仇人。
起先我还跟他解释,大夫也看过无数个,俱是无用。后来我发现,他找上的‘仇人’无一不是武功高强,我才明白,叶简没疯。他既杀不了我,便只是想找个人杀掉自己而已。
五年间他复了无数次的仇,成功便是害了无辜之人,不成功便是害了自己,万幸无一次成功。每一次我都在最后关头告诉他真相,每一次都如今此一般,他再次睡下,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
檀偕停住,此时太过离奇,陈子聆无法置信,檀偕的神情却让他不得不相信。檀偕知苦笑一下,又道:
“我只等着有一天,或者他终于狠心杀了我,或者我终于忍心让他了断。我们的煎熬才会结束。”
说话间檀偕不住抚胸咳嗽,陈子聆知其伤重,想阻止其继续说下去,却又无从阻止,只得握紧了龚平之手。
二人经此变故,心下感慨,龚平寒意渐退,此时发起热来,神色愈加萎顿,连说话都乏力,轻轻回握陈子聆之手,盼其安心。
洞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残留的雨水顺着洞口一滴一滴落下,打到洞口之石上,叮咚作响。
陈子聆无意识地数着落下的雨滴,心中一时澎湃,一时死寂。夜间龚平寒热反复,陈子聆无法可想,只能拥住龚平。
第二日清晨薛成终于带孙谅赶到。孙谅见龚平形状,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谅就地处理龚平剑创,檀偕所赠金疮药虽好,伤后拖延久了,伤处仍有些红肿化脓。孙谅愤恨,下手凶狠,龚平微微皱了眉,陈子聆不忍看下去,闭了双眼握紧龚平之手。
待得孙谅处理好龚平伤处,郑幕刚好带人肩扛藤椅赶来。
龚平问向檀偕是否一起出谷,檀偕苦笑摇头。龚平亦不勉强,作揖别过。
檀偕起身一揖到地,之后坐回原处,仍是望着叶简出神。
出谷之时陈子聆不住回头,山洞越来越小,叶简檀偕二人身形隐没不见,二人面容却萦绕陈子聆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孙谅郑幕追出客栈比龚平等人晚了一刻,二人轻功俱是不佳,又加沿途询问方向,待到赶到敬亭山已是午时。敬亭山连绵数里,二人正踌躇间,薛平从山上下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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