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上前对傅深道,“此间事既已暂了,请将军回府休养,马车就在门外等候。”
“不行。”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说话的人,傅深还挑了下眉。
严宵寒:“侯爷身染风寒,腿伤尚未痊愈,侯府缺医少药,反而容易耽误了病情。侯爷不如先安心在我这儿住着,等沈遗策把身体调理好,再做下一步打算。”
“什么打算,”傅深笑问,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跟你完婚的打算吗?”
严宵寒:“否则呢,侯爷以为自己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傅深脸上的笑容彻底褪去:“你想软禁我?”
严宵寒摇了摇头,道了声“借一步说话”,把傅深带远一些,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耳语几句。
傅深听完后久久不语,定定地盯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扭头对肖峋说:“你都看到了?”
肖峋一脸茫然地点点头。
傅深:“那就这样吧。”
“什、什么?”肖峋懵了,“将军……”
傅深不怎么有耐心地说:“你也看见了,严钦察使垂涎本侯美色,强抢民男,将本侯扣押在他府中,不许外出。所以这段时间有人找我,就说我被留在严府养病了。”
肖峋:“……”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严宵寒。
严大人被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黑锅砸的眼冒金星,都快站不稳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道:“就按侯爷说的办吧。”
肖峋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严宵寒在朝中的名声会那么差了——据说他跟傅深每一次吵架,无论是输是赢,第二天全京城的风向都是“朝廷走狗又在残害忠良了”。
第14章 旧梦┃寒食东风御柳斜
送走肖峋后,两人回到卧房,傅深道:“你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解释一下。”
“没听懂就敢让肖峋走,”严宵寒弯起眼睛,“不怕我真的软禁你?”
傅深真想给他一脚:“别扯淡。”
严宵寒:“你这段时间留在我这里,我帮你争取一次回燕州的机会。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我不是问这个,严宵寒,”傅深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在问你,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你是皇上最青睐的臣子,最得圣宠的心腹,离登天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要帮一个天生立场敌对的人?
严宵寒依然弯着眼睛,可刚刚眼神里那种温柔的揶揄已经不见了,他仿佛瞬间披上了一层刀枪不入的铠甲,浑不在意地道:“这世上既然有不二臣,当然也就有二臣。”
傅深:“你不必妄自菲薄……”
“我的侯爷,别天真了,”严宵寒笑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还费心替我遮掩什么?你我虽然同在朝堂,但你是治国平天下,而我仅仅是为官而已。不为名,只为利,不为天下人,只为我自己。”
“逐利而往,择木而栖,这就是为官之道。”
“所以,”他说,“我没有站在你这边,我站在了对我最有利的一边。”
他是棋局中的一颗棋子,也是第三个执棋的人。
他可以为一方所用,冲锋陷阵,也可以一言不合就掀了整片棋盘。
既然元泰帝不喜欢手中的兵器有太多想法,那就干脆让他当个手无寸铁的孤家寡人好了。
因为棋子不高兴了。
“行,好啊,难为你能坦坦荡荡承认自己不是个东西,”傅深气极反笑,“那你还把我带回来干什么,怎么不让我干脆淋死在宫门口算了?”
严宵寒无所谓地道:“当然是因为垂涎侯爷你的美色。”
傅深:“……”
他这种杀伐决断的一方将领,最讨厌京城官场中东拉西扯虚与委蛇的风气,严宵寒也知道他的脾气,轻飘飘地笑了一下,赶在他爆发前安抚道:“傅深,别再找理由替我开脱了。”
当他不再叫“侯爷”,而改为直呼其名时,身周那层铠甲仿佛脱落了,露出一个遥远又熟悉的侧影,那是傅深最初认识的严宵寒。
“在兵权与君权之间选一边,和随手帮你一把是两回事。你我相识数载,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你陷在那里。”
真像他自己说的,严宵寒把朋友间的“道义”和朝堂上的“道义”分的太清了。
傅深终于也哑口无言了一回。他不喜欢靠动嘴皮子来说服别人认同自己的想法,今天三番两次的诘问已非常态,他耐心告罄,也不悦于严宵寒的“自暴自弃”,沉着脸道:“说完了吗?”
严宵寒一听就知道他要发火了。傅深先当少爷,后当将军,惯于说一不二,有时发起脾气来真的是很……不讲理。
即便如此,严宵寒还是顶着满头的阴云坚持道:“一会我让人送药过来,你记得……”
傅深冷冷道:“滚出去。”
严大人不愧是俊杰中的翘楚,立马乖巧闭嘴,圆润地滚了。
当夜傅深被他气的睡不着,腿伤隐隐作痛,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海反复回荡着严宵寒那几句话。
他其实想问,如果换做别人,出于朋友之间的道义,除了拉他一把,你也会把他带回家里精心照顾、衣不解带地守夜、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喝药吗?
你也会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不反”吗?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风声渐起,雨打窗棂,叮咚声催出刻骨酸痛和微末睡意。傅深阖着眼养神,耳尖忽然敏感地一动,听见门外传来压的极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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