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虽然楚纶有引荐之劳,可拜在刘承德门下的却是左清昼。师生情谊还不如相识之谊,如何也说不过去。
“刘承德告知你命谱一事,还以笔妖相赠。”苍霁伸出腿,说,“你俩关系岂止是甚好,简直‘情同手足’。若真有他这样的圣人,我都想要结识了。”
楚纶说:“惺惺相惜莫过于此。”
“他说了你的命谱,便没有提及左清昼的吗?”
楚纶勉强一笑:“没有。”
“撒谎。”净霖两字止住他欲继续的咳嗽,说,“你不仅知道你的命谱,还知道左清昼的命谱。你都知晓,隐瞒什么?”
楚纶压着声音:“见你二人来势汹汹,不明好坏,不敢轻率作答。”
“你确实谨慎。”净霖说,“答得滴水不漏。”
他得知左清昼冤死狱中,谈起时泪眼婆娑,谈过了便恢复如常。他与左清昼什么交情?是他亲口说的情同手足,手足死了,常人哪有这样配合至恰到好处的能力。见他对答如流,虽无辩解的神色,却话里话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算净霖唐突转开话题,他也能从容谨慎地得体作答。
“神君法力无边,何必为难我们。”楚纶越咳越烈,在乐言的拍抚中看向净霖,怆然道,“我不过是捡得了一条命,却仍然是个病秧子,既不敢也无法愚弄神君。”
“你因‘病’而壮志未酬,‘病’才是你原本的归宿。”净霖说,“但自从乐言篡命那一刻起,你的‘病’便已经治愈,你因此得以新生。既然活下来了,又何必再装成病秧子。”
楚纶汗湿鬓角,他郁色不展,听闻此言竟愤而欲起。乐言掺着他,不解净霖所言。
净霖说:“若是大病立除,自会让人怀疑。事已至此,要做就做的彻底,既然死不了,不如再想方设法让病气遮掩。刘承德怕左清昼,不怕你便是因为你病得厉害,眼看你命系药罐,他再无后顾之忧,你亦能顺利行事。可他哪知你早已不是病在身体,而是心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纶唇呛出血,他扯帕相抵,盯着净霖,“因为我活着,神君便定要给我指罪?”
“我不过猜测一番。”净霖从苍霁手中接过茶水,饮下润嗓,“你便已觉得自己有罪?”
“曦景之丧人神共愤,可那绝非我之授意。我从未谋害过一人一物!”
“你自然没有。”净霖摸着杯上的余暖,说,“我只握过剑,今日方才明白,原来握笔的人更加了得。”
“君上此言何意。”乐言红着鼻尖,呢喃道,“慎之一直在我身边,从来不曾害过谁……即便是改命一事也是我一意孤行……”
“因为杀人的是你。”净霖侧眸,“是刘承德,是皇帝,是那背后更加莫测的人,却唯独不是他。他不过是偶然得知,无意促使。”
“我不曾。”楚纶握紧帕,几欲切齿,“我没有!”
“那就与我无关了。”净霖放下茶杯,真正地切入正题,“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了你命谱一事?”
苍霁坐直身,好奇道:“不是刘承德么?”
“刘承德浮于表面,早已注定来日会被当做弃子一枚。他知道的,怕还不如楚大人多。”净霖说着点了点指尖,面无表情地说,“那么敢问楚大人,是谁告诉你的?”
第59章 霜雪
窗迎晨光,一线清明。室内椅座客满,净霖的白袖露出腕骨,在举止间愈现劲瘦。楚纶弯颈垂首,侧脸隐没在拭血的手帕中,连神色也变得晦暗不清。他眸光挪向乐言,见笔妖微微啜泣着望着自己,欲张的口就仿佛混入一团难以融化的雪,变得笨口拙舌,无从狡辩。
“君上所言的一切,我一概不明白。”乐言低语,“我遇着慎之时,他就是个凡人。凡人的事,本就无从琢磨,怎能因这机缘巧合而怪罪慎之?他如有此等能耐,便无须受病苦折磨。”
“唯一能怪罪他的左清昼已命丧黄泉,如今这世间再无人能对他说‘怪罪’两字。”苍霁说,“现下不过是询问他些许事情罢了,怎也这样吞吞吐吐。”
“子虚乌有的事情,慎之自然答不出来的!”乐言倏忽张臂,挡着净霖的视线,哭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这儿风好。”苍霁搭腿,悠哉地说,“你今日就是哭塌了这楼,我也不会移座。”
乐言被他闲适的模样气红了脸,又恼又怒,只肯挡着人,不许他二人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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