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惯常的讽刺神态让人怀疑下一刻季鹰就会鼓掌叫好,以冰冻三尺的凉意和料峭孤冷的寒眸。
“我是他的第一个男人,你这个朝廷要犯还敢在我面前置喙?!”季鹰眯起狭长眼眸杀意凛凛地打量着这个与袁小棠纠缠不清的男人,一想到这家伙与袁小棠腹中孩儿可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怒气便如火烧烈柴越发高涨。
他多想除去那人身边每个碍眼的家伙。将只是父亲的袁笑之也铲除。
然后以阴暗、嫉妒、占有为锁链,就这么把钟爱的少年折断羽翼囚在自己一臂之间。
揉碎了融进爱恨夹杂的骨血之中,泡进yù_wàng沸腾的酒里,连生死也不能把他们分离半步。
他多想。他多想。
……
可他不能。
是他一意孤行狂妄自大将那人推得越来越远,远如千山冥冥重云相隔。如今他为求一个回头甘愿束手就缚放下所有,便已再没了任何愤怒的资格和理由。
季鹰压下心间煎熬缓过通红的眸来,见面前的花道常抿着唇愤恨不止双目喷火的模样,倒是快意地真笑出声,可一想到自己今时处境,笑意便戛然而止又如潮覆上了苦涩。
而花道常呢?他一直知道袁小棠心里住着不止一个人。有称兄道弟从不说破情愫的石尧山,有遍体鳞伤移山填海也要去寻回的袁笑之,可还有一人,他在潮期时缠了许久都想知道的一人,却始终不曾知晓身份。
【——这般袒护,你有多喜欢他?】
妒忌磨蚀着牙根,泛着酸作着痛,揪扯着早已虚弱不堪的心脉又是一阵刺如冰凌的锥心刺骨。他勉力定住身形,面庞打颤一时没忍住,竟是低头又哇地呕出了一大口血。溅洒在莹白如玉的花瓣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袁小棠本因抵触和暗忿正待抽回手来,却没想会出此异变,瞳孔一缩惊在原地,心间漫起无边慌乱又浮落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努力装作是漠不关心的敷衍一问。
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倒是花道常怔了怔,不在意地用袖子抹去嘴边血迹,面色惨白却又强打起精神地笑笑,“没什么,就是最近身子骨不太利落。”
说罢,他抬起手似是想要安抚般去摸摸少年的头,却被袁小棠一个后仰避了过去,转过头眼神躲闪。
“你既已有了妻儿,就该对她们负责。”少年顿了顿,那别扭神情也不知说出这番话究竟违不违心情不情愿,“……别再去招惹别人了。”
别再去烟花柳巷,也别再招惹他。
起初他也咬牙切齿地恨过,恨那些人的利用和口腹蜜剑,恨自己的愚不可及和看不透。可这么些时日下来,恨意早已被冲淡许多,只剩下了波澜不兴的心灰意冷。不想再去追究什么,也不想再求什么。只打算一切都没发生过。哪怕偶有的心动仍旧在诉说着言不由衷。
“妻儿?什么妻儿?”花道常神情疑惑地反问着,笑了笑张口就诉衷心肠,“我不招惹别人,只招惹你啊。”
要在往常,这看似不作假的情意袁小棠还会信上三分。可如今红袖之事叫他再也不可能一叶障目下去,态度也就冷然了许多,言语锋利尽是指责。
“红袖怀孕了,你不知道?”
“她……??!”
花道常如受五雷轰顶震在原地,脸色铁青双瞳圆瞪,半晌眸子涣散地摇了摇头喃喃辩解着,“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怀孕……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袁小棠皱着脸不愿提起让他如鲠在喉的那人那事,却偏偏不知为何止不住地说了下去,“潮期之事我虽记不真切,可也还清楚有一夜你出了门……直至第二早才回来。红袖说她就是那次一夜春风有了身孕,你也曾应她若有子嗣必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一心向你,这孩子不是你的又会是谁?”
花道常一手紧抓着衣袖不放,似是在努力忍耐着从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颈间冷汗涔涔。
“不会是我……青楼妓子多因服药而终身不育,那一晚我也根本未曾与她一度春风。”他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再没了从前的fēng_liú放达,犹如水涸枯泽。满目哀凉。
“你信我一次,小棠,你信我好不好?”
什么都不曾上心什么都不曾在意的花道常还是第一回 露出这般难堪狼狈的情态,就像个置身绝境奄奄一息的濒死者,苦抓着能救他出深渊也能让他跌落得更粉身碎骨的绳索不放。
他低声下气地乞求着,眸中微光粼粼烁动,琉璃般敞开着脆弱与透明,似是只要一个拒绝的苗头就能浇灭眼底所有如炬迎风的零星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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