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落了又长,几场梦醒来,那只小鸟不在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之后又有很多新的鸟儿在我头顶搭窝,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了别的鸟。
“你见过一只灰色的鸟吗?他一直在我头顶搭窝的,但我睡了几觉后,就见不到他了,你知道他去哪了?”
“哦,他应该是死了吧,鸟的寿命对于树来说很短暂的,所以大约当你在某个梦中时,他就离开了。”
这件事我好久才回过神来,睡觉时也想,落叶时也想,当我头顶的那些鸟儿换成新的一批时,我才明白,作为一棵树,就该像一棵树一样活着,不言不语,不喜不悲。
这天来了两个陌生人,一个身穿白衣,看着很年轻,另一个就老很多,大概五六十岁,他一身亮黄色绣花锦衣,束的整整齐齐的发丝如白雪一样。
他们俩一言不发,就站在我面前,维持那个姿势很久,夜幕降临时,白衣青年开口了,他说:“你不后悔吗?他现在可是没有意识,也不能幻化人形,真的只是一棵树而已。”
白发男子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后悔,我找了他三十多年,只要陪着他就好,管他是什么。”
“一个傻子,一个疯子。”白衣青年低叹,说完这句,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白发男人仰起头,深深的凝视着我,月光下他眼角的皱纹没有那么明显,我能想象出男人年轻时的模样。他在我面前站了一个晚上,不说话,也不动,我都快认为他也是一棵树了。
第二天,男人走了,直到晚上才回来,他把一个破旧的花盆放到我的脚下,奇怪的是,这花盆里并没有东西。之后他就每天在我旁边忙着,“叮叮咚咚”的声音从早上响到晚上,等我有一天醒来时,就看到树的旁边建起了一个房子,我心里忽然明白了,原来他是想在这里搭个窝啊,就和我头顶的那些鸟一样。
男人叫孟玄朗,是他告诉我的。我不明白,他明明清楚我不能回应他,却每天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说着那些听不懂的话。我只是有些时候,在听着那些话时,能隐约听到树干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要断裂的声音。
他说:“韩湘子,你算错了一件事,这花没了,但我还在。”
他说:“韩湘子,你不是说自己是妖怪吗?为什么不会能说话的法术呢?”
他说:“韩湘子,你看看我今天的衣服好不好看?”
他说:“韩湘子,你能不能说句话……”
他说这些话时,眼神冷清,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来,但是很奇怪,我却能听出那些话中包含的悲伤和无助,多的快要将我吞噬掉。很多时候,我都想自己能幻化出一双手,这样就可以抚平男人眉间的皱纹。
一天夜晚,狂风大作,我在山间千万种声音中听到一个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原来昨晚是花盆落到了地上。
男人看到地上破碎的花盆时,是冷漠的,他蹲了下来,但我发现他全身在小幅度的颤抖着,有什么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湿了地面。我看了看天,晴空万里,并没有下雨啊。
他沉默了一会,就站了起来,我看到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有液体缓缓流出,就像雨水从我躯干流淌过的痕迹。我忽然想起小鸟曾和我说的话,他说:“树啊,你知道吗?人类的眼睛会下雨,在他们伤心难过时,就会源源不断的从眼眶里流出雨水来,他们称从眼睛里下的雨为眼泪。”
原来这就是眼泪啊。
这天男人的眼睛一直在下雨,在夜晚来临时,我听到他轻声的呢喃,“韩湘子你看,我都老了。”
我知道他口中的老就是离死亡越来越近,人类会老,但我不会。从他和我说要一直陪着我时,我就在心里算着时间,我想知道他能陪我多久,会不会有一天,像小鸟一样,当我还在某个梦境中时,就离开了。
这是他陪我的第十个冬天,今年的叶子也落的一个不剩。
天气愈来愈冷,男人依旧每日从那个温暖的房子里出来,坐在树下,喝着烫热的酒,陪我坐几个时辰。
自那日后,男人又恢复了平静,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下过雨。他笑的次数变多了,对着我笑,对着飞过的鸟儿笑,对着空空的花盆笑,我不知道笑容里的含义,但是我喜欢看他笑的样子。
他笑的时候,先是嘴角的直线慢慢弯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那双冷清的眼睛开始变得明亮,仿佛盛夏夜晚的繁星。我忽然很想看看男人年轻的样子,一定是一个俊俏的公子。
我喜欢他用手抚摸我的躯干,他的手和我的树皮一样,干瘪、布满皱纹但是却很温暖,那温暖从他的手心传到我的皮肤表面,又通过曲折繁密的纹路蔓延到我的全身。让我枝丫上沉睡的芽苞蠢蠢欲动,这是只有春天到来时才有的感觉。
春去秋来,男人越来越苍老,他修长挺直的身体变得消瘦而佝偻,他全身的皮肤变得干枯暗淡,和我的树皮一样,我能听到死亡向他走来的脚步声,但我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以另一种方式离开我。
这天,男人异常的精神,他穿上第一次见面时的亮黄色绣花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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