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上的花还未开全,明楼就站在树下与他们告别。
明楼带着那副金丝眼镜伸手为明镜披上风衣,明诚站在一旁拎着箱子打量着明楼的样子,笑着说他“道貌岸然”。
不想明楼竟然应下了那句话,转而拍了拍明诚的肩,道了句“早去早回”。
明镜在上车前听明楼在身后宽慰:“大姐放心,阿诚就在您身边。”
于是明镜仰视着车窗外的明楼,发现他正朝阿诚点头,镜片后那双平日里阴鸷漠然的眼睛忽而明亮了许多,他看起来柔软的像只收起利爪的老猫,轻卸设防将腹部翻滚在阳光下。
明诚走在前面,桂姨拿着一个小布包跟在明镜的身后,他们进入一个干净的包厢里,而火车准点开车。
明镜看着外面缓缓倒流的站台,抱着那只坚硬的骨灰盒的手就越发紧了紧,明诚将暖热的茶杯塞进她的手中,温和的笑意映在他的脸上:“您别害怕,有先生在,不会有事的。”
明镜摇头,指间轻抚着包裹骨灰盒的黑缎,自觉已经不再畏惧任何事物。
直到黑洞洞的枪口抵着自己的脑袋时,明镜心中依旧平静的古怪,她看着明诚与桂姨对峙,明诚一字一句将“孤狼”逼至死角,那样冷峻沉稳的神情竟有几分熟稔。
他太像明楼了,好像一个人看不见的背面,身陷暗处却灵魂相连般的神似。
枪声响起,腥热的液体溅进眼眶里,目及之处一片赤红。
明诚脱下外套盖住明镜的肩膀,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还有心情说笑:“大小姐别把这事儿告诉先生,不然我要受罚的。”
明镜困难地转动眼珠,抬头才发现明诚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在推开包间门前,她抓着明诚的手臂,急切地叫道。
“阿诚!”
“我没事,大小姐。我们走。”明诚抢白,一手提枪,带着明镜走出包厢。
明镜一手抛却那个假的骨灰盒,出门之后便听见重物坠地的巨响,车厢猛然倾斜停驻,嘈杂的枪声与惨叫掩盖了所有感官,走廊里满是斑驳浓重的血迹,跌跌撞撞的明镜猛地踩空一具歪斜的尸体,下一瞬子弹就破开她身边的木门瞬间迸出无数尖锐的碎屑。
明诚靠在明镜身后,不知为何突然倾身屈膝几乎一下跪在地上,明镜一时惊惶,明诚却不给她回头的机会,扶着她的手臂一直冲向目标口,只是那忽明忽暗的车灯在闪亮的前一秒照亮明诚煞白的唇角。
明镜清楚地感到明诚的反应速度明显变得迟钝,后背渗进一片滚烫让她如坠冰窟,那面积不断扩大的温暖像是要抽干明诚的生命才肯罢休。
“阿诚——”明镜失声惊叫,身体里早已消失的恐惧感如海浪悉数涌来。
明台却在另一头大声喊着:“快过来,我掩护你们。”
明镜看见一颗子弹从她眼前划过,速度快的不过须臾取人性命,她不知道那东西打进身体里会多疼,只是下意识地跟着明诚的脚步向前走。
明镜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明诚没有说完那句话,只是无孔不入的血腥味扼住她的喉咙试图将她卷入白骨堆积的孤冢。
明诚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也没有停下脚步,他竭力地开口:“我掩护您,跳过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明镜紧攥着他的衣角生怕明诚就此倒下,一觉不醒,于是她失控地质问,试图叫醒此时已近昏沉的明诚。
“明楼在等我们回家。”
她这样告诉明诚,吞咽下所有惊惧来虚张声势。
明镜咬牙撑起身后愈发下沉的肩膀,他们步履瞒珊,相互扶持地走完剩下的路。
“我们……”明诚胸口起伏一下比一下缓慢,他试着吞咽了一下,轻声道:“我们回家。”
之后明镜听见了一声枪响,最后那盏完好的灯被明诚击碎,车厢尽头顿时晦暗无光。
明诚靠在墙面上努力的呼吸。他们陷在黑暗中遥望着对面的微弱光明。那时间或许很长,或许极短,只是明诚突然笑出声来。
明镜听见枪支落地的闷响,接着明诚将明镜攥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那力气很大,疼得明镜锥心刻骨。
“不要!”
“别告诉他——”
在被推出的瞬间,掌心被塞进了一粒圆润的珠子,耳边狂乱的风将明诚未完的话生生撕碎。
当污浊的硝烟散尽,分离的车厢正在缓慢停止,树梢上的月亮太过耀眼,明镜眼睁睁地看着明诚脱力地靠坐在车厢口,冰冷的月光照在他清隽的脸上,神色安然的仿佛了无牵挂。
突如其来的滔天大火遮掩了明镜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晦暗笼罩在她眼前,那就像是更早以前她与明楼一同打开的那扇老旧木门后的混沌模糊,小小的阿诚躲在里面,门缝中透出的细窄光线映在他的圆眼睛里折射出轻薄的光彩,只是现在那种鲜活的颜色正在悄然褪去,随着闭上眼睛的明诚永远地关上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门的那边是腐烂的绝望。
明镜抱着那件血染的外衣,将自己也关在了里面。
她用活着的方式死去。同样陷在无尽的黑暗里听见了一曲戏文,凄惶的浑厚,游游荡荡,丝丝缕缕地网缚人心。
“卫兄把话讲差了,男儿有志当自豪。忠肝义胆天日照,平生不怕杀人刀。”
“荣华富贵全不要,我受贫穷也清高。要想苏武归顺了,红日西起害枯槁!”
那是留声机里的唱段,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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