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嗯……”她自出境起一直在讲英语,此刻说起中文反而有些卡壳,“嗯,是这样的,我是国内通讯社派到b城来的记者,现在到了l酒店……我想我可能需要一点帮助,哦,大使在是吗?好的,好的,麻烦告诉他一声,嗯……我叫楚云秀,他听见这个名字就明白了,好吗?谢谢你。”
楚云秀挂断电话,垂下头微微放松身体靠在酒店前台上。前台的服务人员听不懂中文,自她拿起电话起便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l酒店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从世界各地飞来的外国记者,但在男人堆里出现这样一个年轻女人实在太显眼了,或者可以试试去搭个话什么的——
紧接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壮年男性出现在门口,被酒店混乱嘈杂的背景衬得格外英武,他无视左右径直走到楚云秀面前压低声音唤道:“云秀。”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眼睛略显奇特但总体来看十分可靠的脸,正是几分钟前她在电话里提到的人,“大使先生,”楚云秀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王杰希嗯了一声,拉起她离开前台,“你碰见了什么事?”
“这个啊……”楚云秀顿时笑得有些无奈,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办事处,“他们要求所有外国记者都住在这里,每天要付180美元,可我只有300美元。”
“我知道了。”王杰希点点头,回身对跟他来的随行人员说道:“你把她的行李搬到我们车上去,”然后虚虚一带楚云秀,“你跟我来,去找他们的人交涉。”
楚云秀向那年轻人道过谢后跟上王杰希的脚步,低声问道:“谢谢师兄,这边情况好吗?”
“不太好。”王杰希表情不变,“很早之前就基本停止办公了,业务窗口现在每天开放两个小时,工作人员和侨民一起分批撤离,你如果来得再晚些,很可能我们就碰不上了。”
“使馆关闭我就未必能过来了。”楚云秀忧心忡忡地扫一眼周围无序的乱象,“真的会打起来?”
“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王杰希瞥来一眼,像在奇怪她为何如此天真。他身上有种属于驻外人员的独特气质,低调沉稳又棱角分明,对相关事务的看法也足够犀利,“不过是时间早晚和规模大小的问题。”
“……其实我也差不多知道这点。”楚云秀虽然叹息着,语气却是有些僵硬的感伤与同情,“又不是白念四年国政,该有的判断力总归都有。但还是很难相信,做了记者以后更是这样觉得——想想吧,一张照片一篇新闻,没有名字,没有生平,但这可能就是他们留下的全部了。”
“你来这里的任务是记录真实。”风度翩翩的大使说话时带出些不近人情——他并不像楚云秀那样需要表演什么,毕竟他是亲历者——就连眼神也平静到冷淡,“真实的反映有助于正确认识事物的危害,虽然我本人不是很赞同,但它对避免战争的确有一定作用。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这里不是国内,外事无小事。”
他说完这话,迎上已经认出他的i国外交部官员,指着身后的楚云秀清晰地说,“这位女士是我国的记者,我用c国大使的身份担保她……”
b城没有c国通讯社的分社,楚云秀在王杰希的担保下住到了c国驻i国大使馆。建筑物原本金色的房顶涂上了c国国旗,连王杰希本人在内还有四人尚未撤离。楚云秀前脚踏进使馆后脚就接到i国新闻部的通知:依照革命指示委员会第229号命令,她需要在5天内接受血液检查。
第二天使馆二秘高英杰开车送楚云秀去指定地点。距离联合国给出的撤军日期不足20天,b城内已是草木皆兵,身穿灰制服的i国警察荷枪实弹地在街道上巡逻。楚云秀问过高英杰,对方说这是为了防止间谍抓盗摄的,在她来之前已经有不少国家的记者因为做事不规矩被i国判了死刑,无论哪国来要求引渡都不放人。
楚云秀听完脸色当即有点绿,高英杰看她一眼笑得怪不好意思,以为身边这位大学时的师姐被自己说的话吓到,连忙补充说明替她宽心,“不过不是不能拍,有他们这里的新闻官员陪着就可以。”
这话的安慰效果充其量只是聊胜于无,楚云秀勉强挤出个笑容定神,心里深切意识到什么叫“b城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地方”。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识过这个,因为工作丧命在她眼里简直不可思议。
圣诞节当天b城内爆发了一次□□,一百多名i国妇女儿童一大早就聚集到a国使馆前抗议帝国主义。楚云秀不在l酒店住,去领通行证知道消息时有价值的硬货早就被抢光了。i国新闻部的相关人员对这次□□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喜闻乐见,这使楚云秀去递交采访a国外交官的申请时得到的善意比前几天要多得多。那名负责人微笑着批准了她的申请,办完手续后甚至还对她说了句圣诞快乐。在国内从不过洋节的楚云秀一时没反应过来,卡了一下壳才回了句圣诞快乐——i国人可不信这个,这家伙多半是把她当成那些西方记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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