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度过一夜。两人各自歪在一张扶手椅上,摊直了双腿,在疲惫与蒙眬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裴琰听着庄啸在他耳边提起一些事。庄啸很平静地说:“《暗囚》剧组也出了事故,武行演员跳楼的时候,钢丝保险绳断了,当场就没了。《雷霆冲关》剧组据说是开拍前走位,误踩了爆破雷管,爆破组组长和另外两个小弟一死二伤……制片方说,幸亏当时是走位试拍,不是正式开拍时候让两个主演踩上去爆炸,那就是大事了。”
裴琰吭声:“我也听说了。”
“人都还年轻着,很可惜,也赔不到什么钱。虽说剧组里牌儿有大有小、身价有高有低,可都是人命。”庄啸侧过来看向他,“你现在能理解小萨为什么见着你就想砍你?如果是你在意的人,受这么重的伤,或者没命了,你也难受,你也会迁怒。”
“我明白。”裴琰垂下眼睑,“该砍。”
庄啸那时说:“这些人也都不容易,他们才是成就我们做男主角的人,赚钱出名不能忘恩。”
裴琰很郑重地说:“我非常、非常抱歉。”
这是他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对那件事认错道歉,以前没有过。以前他也从来不听谁当面给他灌鸡汤说教他。
庄啸伸开手臂,可能当老大当习惯了的,就好像这人无数次搂着自家班子里的兄弟那样,拍了拍他后肩膀。
……
裴琰事后想想,他跟庄啸俩人,好像真的不太熟,比陌生人稍微多见了两次面。
私底下,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这个人,和之前想象的完全就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银幕上“大侠”的耀眼光环没有了,生活中谁也没长三头六臂,说话的声音都没那份神秘感了,庄先生就是个长得比较好看的普通人而已。
大侠皮相之内的东西透过面纱洇出来,让他看到了血肉的成色。
第二天清早,裴琰给庄啸指路,两人到距离医院两条街的饭馆吃早餐。这还是一家京城老字号餐厅,常年准点经营早餐业务,口味很地道,来晚了就抢没了。
庄啸纳闷:“你不是北京人吧?对这儿这么熟。”
裴琰说:“平时见人谈事都得来,圈里人也都在这地儿混,也算常驻人口了。”
裴琰排队买了两屉包子、四个糖油饼、六个茶叶蛋和两碗炒肝,觉着俩人差不多够了。
“你不是本地土著么?比我还路不熟?”他问。
庄啸说:“好几年不在这儿常待了。”
“挺好。”裴琰一口吞掉一个包子,嚼着说,“你还吃得下炒肝么?都吃不惯这个臭蒜和大肠味儿了吧!”
“吃。”庄啸一笑,“干掉这一桌没问题!”
历练和心态不一样了,但看起来口味还没变。
两人在二十分钟之内风卷残云,迅速干掉这些包子油饼鸡蛋炒肝,基本上是把桌上东西对半平分了。果然干这行的平时体力精力消耗很大,饭量是必须的,人却又都是精瘦体型,吃下去的都生不出膘来。
隔壁桌一对同吃早饭的母子,小男孩是上小学的年纪,啃着包子总是瞟他俩。
裴琰狼吞虎咽啃完最后半张油饼,眼神示意:快撤吧,要暴露了。
庄啸用口型道:你暴露了,你撤吧,我再吃会儿。
庄啸说着灌进半碗炒肝。
小男孩下意识就开始哼主题曲:“瞪登等瞪喇啦喇辣,长路漫漫任我闯,一身胆色与热肠——”
裴琰是架着墨镜捂着帽兜的,差点儿被最后一口糖油饼噎着!
他满嘴都是油花。
庄啸迸出笑意。唱的好像就是《苏乞儿》那个电影的片尾曲吧。
两人舔干净盘碗,奔出饭馆。
清晨的街头就是浮世人间最平凡而忙碌的众生映像,他们两个原本也不太熟的人,就是在某个交汇点上碰了个头,在街边驻足片刻……
当日连着两场西医专家会诊,忙忙碌碌,细节不必详述。
裴琰对庄啸说:“大夫绝对是靠谱的大夫,我爸认识的,以前给我爷什么的都治过病。这类重病不能够打包票一定恢复,我也跟他们说了,尽力而为吧。”
“我明白。”庄啸道,“尽人事听天命。”
庄啸的行程匆忙,大约是很快又要离京。裴琰在路边上车前,突然想起来:“你需要回一趟家吗?你在北京有家吧?需要去什么地方,我开车送你,很方便的。”
“哪也不去,我不用回家。”庄啸说,“明天的航班,过去锡林浩特待几天,帮那谁他们家处理点儿事。他家的车祸可能还要打官司,争赔偿金。”
裴琰:“……”
裴琰下意识想说“我跟你一起去”,突然又想起来:“我明天定了去上海,有个宣传活动。我可以赶个红眼航班……”
“不用,心意领了!”庄啸对他一挥手,“都能理解,忙你的吧。”
裴琰心里是真的愧疚了。这时候绝对不会再有“被毁前途的不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位”的心境,太他妈欠打了。
庄啸临走还说了一句:“治好治不好的,你甭担心。如果能恢复一些,我就说,是你请的大夫把人治醒了。如果没能治好,人就这样了,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我知道这事就行。”
裴琰给庄先生抱了个拳,真心的。
……
第五章 反派
探病的事情暂告一个段落,疗程稳定地进行中。
裴琰隔三差五给他认识的那位老专家打电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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