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瞥了一眼颜靖远裹扎着的双手,道:“本王已经吩咐铨司,过了岁常便擢你去中书省补个台官的缺,今后留在我身边,行事也方便些。”太子摆弄着几上的茶杯,心不在焉的又道,“你看这些读书人,个个当自己是违命直谏的忠臣、肱骨。昨日父皇才将通商之事交与我决断,今日早朝左相韩承礼就翻出一团乱帐,那些文臣一窝蜂跟着附和!本王下了朝正心烦着,那大理寺卿竟也不知好歹的跑来逆我行事,实在大胆!”
“郎君息怒,”颜靖远面色一正,问道,“靖远不知韩大人所言何事?既然战事已罢经年,段氏也归服我朝,恢复通商乃是民心所向。”
“恢复通商?徐则才因擅与大理通商获了罪,即便左相出头、九弟支持,恐怕唯有那些不要命的文官才以为父皇真会准了他们的折子。”
颜靖远道:“大理一战虽胜,想必也损兵不少,再战不如不战,我朝出兵既以清剿烟匪为名,现烟匪尽剿,恢复通商也顺理成章。我与大理既是邻邦,原本礼尚往来、乡情切切,大理玉石、茶叶虽久负盛名,但西南偏僻,丝质、手工并不发达,每年大羌的商队都能借此获利,倘若长久封疆闭关,难保有人因生计所迫复又倒卖土烟,为害一方;况且百姓一旦相互仇视,恐怕太平难以永固,纷争势必一触即发。” 靖远略迟疑了一下,“况且,窃以为圣上并非真心反对通商。”
“大理人能成什么事?”太子意有所指的邪笑着,“世子爷不是还好端端的在京城住着?”
颜靖远不自觉的一把抓住椅子扶手,指尖吃力之下渗出些微血渍。他深知太子无治国之才,但真没想到会是这种近于昏聩的程度,这便是他一心想要辅佐的、未来的皇帝吗?颜靖远是个书生,笃信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的纲常,但书生自有书生的勇气,他又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即便大理人当真是蝼蚁,日后祸及栋梁怕也大大不妥——还望郎君三思。”
太子听着不奈,冷哼一声,仰头饮尽盏内清茶犹如烈酒,于是高声招唤侍婢,奈何再三唤而不答,一手便将茶杯掼在了地下。
一名绯衣侍婢闻声而至,可惜姗姗来迟,跪在当地身子抖个不停,头也不敢抬的连道恕罪:“世子着奴婢在……在院子里……看着酒,故而……殿下饶命啊!”
两人听她一说,才发现厅内果然能闻到极淡的酒香,太子朝后院而去,颜靖远一愣,也不由得跟了上去,远远便见那院中果然置一泥炉。
那婢女复又解释道:“禀郎君,这酒是世子刚来时在后院亲手埋下的,乃是用家乡的青梅酿造,今儿一大早刨出来,使小泥炉子温着。不过,世子说去去就来,走前让奴婢好生看着,仔细火不可灭了。可世子去了好一会了,奴婢没煮过酒,所以不敢枉动——还望郎君饶命。”
颜靖远看那泥炉中,水上下翻滚,显然已经煮沸,不禁惋惜的摇了摇头,说:“温酒如同泡茶,最忌沸煮,这酒怕是煮的太久了。”颜靖远深深看了一眼太子的侧脸,又道,“靖远家乡饮黄酒时偶尔也要小煮片刻,听说,温酒有驱寒祛湿之功效,小酌一杯温润御寒。”
太子也似有动容,吩咐道:“舀一杯来,”绿盏微暖不盈握,太子只呷了一口,便轻叹道,“竟淡极似水。”
莫若酒沸不知香,奈何沸酒转淡、似情如水,若多情总无寻处,直教玉壶倾尽,痴心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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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无箭断弓 ...
一间旧舍。
半亩荒苑。
那处旧舍在一条极窄的巷子里——石榴巷——实在不如其名,巨族祠堂留下的峻拔的高墙斑驳敝旧,靠着一面凹进去的所在便是颜靖远的家。
两扇窄门紧闭着,房檐上倒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那女子正走进去,瞧见颜靖远坐在长凳上笼着火,一张脸孔给炭火映得通红。她抬头看向屋里挂着一幅字——无箭断弓。
小篆,极刚,极劲。
颜靖远似有察觉,看见那女子一身茜色罗裙不由得展颜笑了。那女子却没好气的说:“怎么也瞧不出一点精进来?既还病着就别忙弄墨了。”
颜靖远不觉脸红了红,还好炭火烧着,看不那么真切,他回头也看那墙上挂的字,却听那女子又道:“是他设的局。”
——谁?
颜靖远一怔,接着明白,她所说的,自然是九王爷公子梧桐了。
“可他却终于出手救了你。”那女子挨着靖远坐下。
“我们要成亲了,大哥不能赶回来。他在家信里对婚事只字未提,是默许我自己做主了。这是单封着的,命我给你。” 她慢慢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薄笺。
她望着门口高悬的两盏红灯,脖颈仰起柔软的曲线,只听她笑道:“大哥知道他是我想嫁的人。剑器原是他教我跳着玩的,那日金沙江却吓煞了大理军,当真以为有剑器、浑脱这等绝顶兵器。”
想那白浪江头翩跹一舞,竟真不过一舞罢了——颜靖远心里一沉,如若还有他法,以他对徐则的了解,身为统帅万万不会如此冒险。
徐翩跹忽而微微一笑:“你看那弓、箭可以制敌,歌舞也一样能屈人之兵。”然后她看着颜靖远,“阿远,你可还断弓?”
颜靖远脸上绽开笑容,已经把朝野之事抛在一边,他看着徐翩跹,只见她美目炯炯,一点灼灼的火光在她眉心闪耀——颜靖远还是第一次见她未贴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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