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歇息了约半个时辰,车身又是一动,继续上路,一直奔跑到晚饭时分才又停下。仍是魏忠上来喂李世民吃了晚饭,歇上半个时辰又走了起来。那天晚上他们到达了一个驿馆,车子停进驿馆的庭园里。魏忠把车身后面的挡板打开,而那刑椅的椅背原来是活动的,可以放下来展开,变成一张小床。李世民晚上就躺在那刑椅展开而成的小床上睡觉,手脚、颈项仍是给牢牢地桎梏于其上。
就这样,他们晓行夜宿,一日三餐都是魏忠喂给李世民吃,但始终不与他交谈一句。晚上车子就停进驿馆的庭园里,把刑椅的椅背放下展开成床让他睡觉。李世民被桎梏于车内,车子到底是往哪里走他一点都看不见,只能从饮食味道、以及车外的当地人说话的口音变化上约略地猜到他们正往西北之地行去。
如此数日之后,李世民不但不再试图从魏忠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渐渐的不再绞尽脑汁去猜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说自他去年入宫以来,皇帝的花样百出他已深有体会,但像这次如此让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古怪之举,也实在是绝无仅有。可是既然无法抗拒,也无从求解,他索性也就不问不想了。
反正……皇帝总不至于是打算要我一辈子都这样被桎梏在车上,漫无目的地周游州郡的吧?迟早这车会停下来,到时自然就会一切水落石出的。
到了这般境地,李世民所能想到的自我安慰的话,也就只有这一句了。这段被桎梏车内、不知被载往何处的日子里,他除了经常想着皇帝,还会想到柴绍。
姐夫突然不见了我,不知道该会多么的担心疑虑呢?嗯,不过可能皇帝会跟他说我到了哪里去的吧?皇帝已经知道了他是我的姐夫,我的事情会跟他说的吧?但是……如果皇帝没说呢?姐夫会不会去问皇帝?会不会因此而惹恼了皇帝?毕竟……皇帝这人实在是太多疑,也太善妒了,连他自己的女儿都要嫉妒一番的,只怕……他也会对姐夫抱有戒心的吧?
然而他再怎么担心忧虑,如今身在不知几百、甚至上千里之外,又被桎梏得连动弹一下也不行,一切都只能是停留在胡思乱想之中。
这天,那车子跑到午时才过去一个多时辰的时候就突然停了下来。照例是魏忠进来,这次他手上自然不是捧着什么饭食,却拿着一幅黑色的布条,将李世民的眼睛蒙了起来。李世民又是微微的一惊,但这些天来发生在他身上的古怪事接踵而来,他已有些儿见怪不怪了,索性连开口问“为什么”的功夫都省了。
他只听到魏忠那边发出细碎的铁器之类的东西轻轻相撞的声音,然后便感到自己颈上、手上、脚上各处的项械、手械、足械被逐一打开——于是他就明白,刚才那声音是魏忠从怀中掏出打开这些刑具的钥匙。他被桎梏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时虽然桎梏已解,但手足、乃至颈项都是一片僵硬,一时之间还是摆着那被桎梏着的姿势,仍然动弹不得。他感到魏忠轮流地搓揉自己的四肢、颈部各处,直到他能做出抬腿举手摇头等动作之后,便扶着他慢慢地步下车舆。
李世民双目被那黑色的布条所蒙——虽然他现在手足都能活动,要伸手扯下蒙眼的布条并非难事。但他自然知道必定又是皇帝吩咐魏忠这样做的,自己与其反抗而可能招来再遭桎梏的惩罚,不如暂且顺从、静观其变。如今车子终于停下,目的地应该就在眼前,这几天来发生的这些古怪事的缘故也应该很快就能揭开谜底。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为妙。
于是,他在魏忠的搀扶下摸索着向前行去,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这显示他们走进了一扇大门。
魏忠是带我走进一座大殿吗?难道我们回到了长安,回到了皇宫?可是……那食物的味道和人们说话的口音,似乎是比长安更往西北过去的地方哦……
他一边在心里盘旋着这些念头,一边随着魏忠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阵子,直到鼻端闻到阵阵的花香扑来,耳畔也响起流水潺潺的声音,似乎他们是走进了一个花园,那里应该还有一个堆着假石山、流水从上飞溅而下的水池。这时魏忠停住了脚步,李世民听到“吱嘎”的一声,似乎是魏忠推开了一扇房门,扶着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让他坐下。接着,眼前的黑布条便给扯了下来。
李世民眨了眨眼,定了定神,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原来这里是一个布置得华贵而又不失雅致的房间,自己就坐在床榻边上,床铺被褥齐全,还挂着罗帐。床边的窗户下摆着一张书案,文房四宝井然放置之外,还有一个白玉瓶子,里面插着一大束盛放得极是烂漫的黄-菊。透过窗户往外望去,果然外面就是花园,也有堆着假石山、飞流直下的水池。水声淙淙,如溅玉飞雪,反而衬托得这里格外的清幽恬静。
“这里……是什么地方?”尽管知道魏忠多半不会回答,李世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魏忠果然仍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但双唇一动,终于说了一句话:“李侍卫,请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李世民看着他走出房外,顺手把门又带上,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等啊等啊,等了好一阵子,当他又开始疑惑丛生之际,忽听到房外传来有人走近的脚步声。他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刚刚被魏忠掩上的房门,却是安坐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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