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袖最起初几回唱时,都有些怯意,总是听见院外有脚步声便住了声。若想听他唱戏,便得起早。
他的嗓音化在心尖上,像是一场杏花雨,绵绵密密地落在身上,柔润的恰到好处。
后来再去几次,他渐渐少了拘束感,仍是低吟浅唱,却比着之前更有意蕴。就像一杯茶,初品时有些涩,含在口中细细回味,却又余香盈口。
之后又有几回见着他,若不是赶上早晨他练功那会儿,便保准见他待在房里,神色黯淡地望着院里的几树梨花。
王惟朝见了他这模样好几回,瞧在眼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对他说了好几回府里随他走动,他却也没怎么出过院子。像是把自己当成件寄放在别人家里的物件,天天待在一个地方,等主人领他回去。
葛俊卿却自那天之后,一直没来过,似乎是被他爹锁在家里忙着一日三省,分不出身来顾及锦袖了。
这一日王惟朝又见他在屋里发呆,便问他愿不愿意一道出去逛逛。
锦袖的脾气王惟朝算是摸明白了,他就是水,倒进杯子里是杯子的形状,倒进碗里便是碗的形状,无论在何处都能软下自己去和别人的款度,这样的一个人,又如何会拒绝。
锦袖果然点了头,迈出房门时,他迎着头顶的太阳略略皱了皱眉,像猫一样眯起了眼。
他的皮肤因为长时间呆在室内,白得有些病态,却别有一番病弱的柔美。
正好逢着赶集的日子,两人一路瞧了不少小玩意儿。锦袖偏爱些荷包、古钱之类的小玩意。街边摊上摆着的古铜钱,说是从前朝古坟里刨出来的,三钱银子才换一枚。
原本那钱也不过是民间私自造了模子铸成前朝钱币式样,扔到水里沤上两个月,再埋到土里捂出厚厚一层铜锈,冒充前朝古物罢了。可那摊主着实有几分口才,为了推销那几枚铜钱,连比带划地吹了一段惊天动地的盗墓经历,听得王惟朝只觉着身边阴风阵阵,宁愿他这钱是假的,也不想买那么邪性的东西留在身边。
锦袖倒是颇感兴趣,充满期盼地回头看王惟朝,目光灼灼。
王惟朝十分自觉地掏了银子,锦袖挑了几枚据说是从死人棺材里摸出来的古钱,小心翼翼地收进刚买的荷包里,又心满意足地抬头笑了一笑。
摊主两眼放光,又从一堆废铜烂铁里摸出块碎琉璃,忙不迭地道:“小哥,你是个识货的,人相东西,东西也相人。从刚才起我这宝贝就在这儿嗡嗡作响,看来是相中了你这个主了。这块玉可是这些明器里最值钱的,那坟的主啊,当初就是含着这块玉片下葬的,压在舌头底下保他尸身几百年都没腐烂啊,你看看这宝贝,生津止渴延年益寿,不信小哥你含着试试……”
王惟朝额头上青筋跳了几下,装着没听见,无视兴致勃勃的锦袖拽着就走。
……那种东西,就算是真的也没几个人想要。
锦袖一步三回头,还对那些玩意儿恋恋不舍。
王惟朝见他真恋上那些破玩意,不由得好笑,半真半假道:“你既然爱那些东西,等我上疏保你去尚宝司谋个差事,让你天天跟玉片宝玺打交道。”
锦袖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睁着水杏眼望着他。
“尚宝司是做什么的?”
王惟朝笑道:“尚宝司是宫里管宝玺和印章的衙门,多半是荫职。怎么,你当真感兴趣?”
锦袖摇了摇头:“王爷取笑了。我是个戏子,如何敢想这些。”
一路上又看了些许东西,锦袖似乎仍然还惦记着之前那块玉片,时而捏着荷包里的那几枚古钱把玩,一脸向往的神色。
王惟朝觉得有些好笑:“你对鬼神之事感兴趣?”
锦袖有些支吾:“……在戏班子里时,常听师兄们讲些鬼神的故事,总觉得有些……神往。”
王惟朝从他手里念过枚铜钱,掂着把玩了片刻:“喔,难不成是羡慕那些遇上狐仙花妖的书生?”
锦袖脸上红了一红,勉强笑道:“王爷莫拿锦袖开玩笑了。锦袖只是信轮回、因果报应罢了。”
“轮回?”
锦袖苦笑:“我是个戏子,做的是下九流的行当,这一生注定是吃苦来的。只有念着轮回果报,权当这一世是在偿还上辈子欠的债,同时为下一世多积些福,也算是有个盼头。”
王惟朝表情淡淡的,沉默着。
锦袖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锦袖一时信口开河,胡说些有的没的,坏了王爷的兴致,请王爷恕罪。”
王惟朝皱着眉笑了,拈着扇子在手里轻敲了几下:“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请起罪来了,我方才想起了个关于鬼神的段子,你要不要听?”
锦袖有些诧异,点了点头。
王惟朝道:“我早年在军营里待了些年,便给你讲个关于打仗的。话说边关有名将军,平时练兵不勤、武艺也稀松平常。有一回跟敌人打仗,不幸被包围了。他正万念俱灰,这时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敌兵以为是天神动怒,吓得落荒而逃。那将军着实动了口气,向天跪拜道:‘是哪位神仙相助,且容在下拜谢。’云层里隐隐约约现了个影子,低沉且慢吞吞地说:‘我是靶子。此番为报恩而来,你不必谢我。’将军诧异了,连忙道:‘敢问在下何曾有恩于上仙?’”
王惟朝说道这里顿了一顿,笑吟吟道:“你可知靶子说什么?”
锦袖睁大了双眼,饶有兴趣地问道:“他说什么?”
王惟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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