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死去后,留给杰拉尔德的印象只剩下那双眼和因恐惧而shī_jìn的阵阵尿骚味。
杰拉尔德无法理解,那个男人当时在害怕什么呢?是畏惧暴力带来的痛楚,还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死亡?死亡,真的这么恐怖吗?或者,就像自己当时看到的那样,只是吹灭一盏灯的过程,平静,却寒冷。
“你努力思考的样子,并不像一个愿意去死的人。”眼镜男突然发话,将杰拉尔德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杰拉尔德沉吟了片刻,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几乎忘记了该如何发音。他痛苦地清了几下嗓子,喉间完全没有应有的湿润感,那里仿佛被谁塞入了一块烧得正热的碳,此时正焦灼地烤着脆弱的声带。努力咽下几口唾沫润了润嗓,杰拉尔德费力地说:
“我需要、理由。”
“死去的理由,还是活下去的理由?”眼镜男声音怪异地笑问,随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装摸做样地翻了几下,毫不犹疑地流畅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理由可以供你参考一下,有关洛克菲这个名字。”
是的,洛克菲……杰拉尔德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是你母亲的第二任丈夫。和老街的其他人一样,他没有名字,但有两个绰号。在出事以前,人们都叫他酒鬼洛克菲,出事之后,大家都叫他疯子。我说的所谓出事……”眼镜男刻意停顿下来,拍了拍手中的文件夹,“就是指15年前发生在老街的那场屠杀。”
杰拉尔德皱起眉,对方总在关键时刻就停顿下来的习惯让他开始感到不快。
“屠杀这个词可是一点都不为过。就一个晚上的时间,洛克菲一共杀了3个女人,6个男人,2个孩子,被砍伤的人数超过了20个。死亡名单中也包括你的母亲——纺织娘艾娅。你很幸运,洛克菲挥舞的菜刀没有靠近装着你的小摇篮。在砍倒你母亲后,那个不知为何突然发疯的男人在街上晃悠一阵后就冲进了一家酒吧。那晚上在那里喝酒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完整地离开那个遭诅咒的酒吧。”
杰拉尔德低下头。
“那天你杀那个男人的情景和当初洛克菲突然发狂的样子很相似。前一秒还和普通人一样,不,也许比普通人更冷静的男人,下一秒突然毫无缘由地对陌生人施加暴力——这种恐怖的暴力冲动实在是少见。按理说,你应该不会有和洛克菲接触的记忆,只能说血统这东西还真是奇妙。”
虽然说的是自己从没有见过面的“父亲”,虽然以前从没有想过什么亲情的温暖之类的东西,但听到眼镜男充满了讽刺气息的尖刻评论,杰拉尔德还是隐约感到心头缓缓浮起些许不满。
“这和你没关系。理由不充分。”
像是预料到杰拉尔德的反应,眼镜男习惯性地抬手扶起一直稳稳当当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地说:“刚才只是在回顾洛克菲的光荣史而已,重点在后面。我想你应该并不知道,洛克菲那个男人,现在还活着。”
杰拉尔德一个激灵抬起头,正好对上眼镜男幸灾乐祸的笑容。
“15年前,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老街的穷鬼请不起律师,按照规矩,法官有责任给需要律师的被告安排律师,正好,给我们这些新人提供了练手的机会。洛克菲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知该算我幸运还是倒霉,我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那个疯子的杀人案。”眼镜男神经质地拨了一下被定型水牢牢固定成形的头发,“因为手段实在太过疯狂,加上精神测试的结果显示他的确是个间歇性精神病患,所以洛克菲逃过了死刑,现在应该还活在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里。”
“那家伙果然是个疯子吗。” 杰拉尔德低声喃喃。与其说是发问,不如说是在确认自己的推论。
“你知道间歇性精神病患是什么意思吗?”等不及对这个从没有接触过的名词感到迷茫的杰拉尔德回答,眼镜男自管自继续说道,“通俗地说,洛克菲那家伙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在法律上,对于这类人的犯罪的界定是很困难的,因为你根本无法确切地知道他在作案的时候到底处于怎样的精神状态。一般来说,我们都是根据嫌疑人事前有没有做过相关的准备工作来判断,比如调查被害人的生活习惯、准备作案工具、策划逃跑路线等等。当时法院之所以没有判他死刑,就是因为洛克菲事先没有做过任何准备工作,加之作案手段根本就是丧心病狂,完全脱离常识的缘故。”
“但是……?”
“但是,就我和他的接触那段时间里,那个男人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不知道话题为何转到了自己身上,杰拉尔德皱了皱眉。
“洛克菲对于自己所做的事记得一清二楚,而且,完全没有后悔的意思。那个家伙是因为想做才去杀人的,根本不是一时冲动的结果。他清楚地记得所有受害者临死前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一时丧心病狂挥刀乱砍的疯子不可能会有这样清晰的记忆吧?”尽管话里的语气是肯定的,眼镜男还是向杰拉尔德投向了询问的目光。即便在15年后,他似乎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当年不小心窥到的那个男人疯狂内心的一角。此时他发问的对象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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