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哈菲尔伯爵携妻子玛丽·哈菲尔伯爵夫人到!罗伊·哈菲尔勋爵到!”
原本被勒令排成正方形队列的队伍骚动起来,每个人都试图挤到前面一睹这些今生恐怕再无缘谋面的贵夫人的尊容。杰拉尔德被挤得几乎没有地方可站,只能吃力地垫起脚倚在身边的人身上,只露出半张脸对着外面。
“克劳庭娜·侯内塞恩小姐到!安德烈·侯内塞恩公爵到!”
随着两声嘶声力竭的高喊,人群再度骚动起来,低呼声仿佛无可抵御的洪流,以惊人的速度从花园入口一直蔓延过来。一时间,前一秒还一直吵吵嚷嚷的花园寂静得可怕。每一个人,男人或女人,都以近乎贪婪的眼神细细舔舐着以优雅的步伐缓缓前进的克劳庭娜·侯内塞恩的身姿。那个16岁的黑发少女身着一袭雪白的礼服,宽大的裙裾在身后摊开呈一个漂亮的圆弧。她的脸上透出如同儿童一般烂漫的无忧无虑的喜悦之色,娉娉婷婷地迈着步子,时而慢悠悠地转身,等待走在她身后满脸不快的男孩跟上自己的步伐,然后凑上前俯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几句。
杰拉尔德费力地伸长脖子,试图越过眼前黑压压的人头看清那两个集中了所有人注意力的焦点人物。
先进入他视线的是身材纤长的克劳庭娜。她默默地笑着,不时四处张望,那双写满了兴奋的眼一个不漏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每当看到人们或惊艳或感叹的表情,那仿如用刀刃勾出来的嘴角就凹陷得更深。然而在那看似温和可人的笑容里,杰拉尔德体味到某种无可名状的阴暗思绪,那个女孩的笑容仿佛一个被鲜艳花朵环绕包围的漆黑泥潭,将人们欺骗过来后再一一吞噬掉。
这样的女人带给杰拉尔德的感觉,比起感官上的娱悦,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战栗。
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克劳庭娜身后的男孩看起来只有13、4岁,与女孩相似的面孔上全无表情,不,与其说是没有表情,更像是笼罩在一块不知该往何处飘去的乌云之下,布满令人不快的潮气,阴郁而沉重。
“那个小孩就是安德烈·侯内塞恩公爵?!”
站在杰拉尔德身边不断推搡着的男人低呼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平和愤慨。
杰拉尔德可以理解那个男人的不满。可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出生在死尸堆里,有些人却降生在被仆从簇拥的华盖大床上。只是杰拉尔德不明白那个被人们毕恭毕敬地呼作”公爵”的男孩脸上为何明显地透出不快的神情。厌烦、忧郁、不满、敌意、对抗——这些本该与无忧无虑的贵族无缘的负面情绪露骨地汇集在他漆黑的眼里和紧抿的唇间。
克劳庭娜站到弟弟身边,轻笑着说了句什么。安德烈缓缓抬起一直低垂着的脑袋,朝杰拉尔德的方向投去懒洋洋的一瞥。
那双漆黑的眼……脑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如黑洞一般深邃的,漆黑的绝望……
被杰拉尔德杀死的无名男人悄无声息地从被封尘的记忆泥沼中拔出一只手,继而整个身体都从记忆深处挣扎着脱离出来,慢慢地、慢慢地从远处一点点往前移动、移动,最后爬到杰拉尔德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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