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到了自己的一生。
曾经他也像英国人和斯蒂芬一般年轻,心中燃烧着一团火,这种炽热促使他把自己的青年时代献给了民族,把中年时代献给了国家,到了老年,他的力气衰弱了,就把自己献给了家乡的小镇,可那团火仍在烧着,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越烧越烈,于是他感到它总会在某一天把自己彻底烧毁。
他不甘心。对于自己所奉献过的,他毫无怨言,但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所努力的结果——人们依然互相猜疑、勾心斗角,仍然是一部分人压迫着另一部分人,仍然是无穷无尽的庸长的生活。从中年时起,他就不断地在问自己:我行为的意义在哪里?真的有意义存在吗?他并不爱自己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太冷漠、无情、凝滞,他爱的是六十年前的充满烈焰和火热鲜血的年代,但它已经永远的成为过去了,并且将像他所不愿意看到的那样被遗忘。六十年前,他知道——任何人都知道——死人是毫无声息的,他们不会理会后人的审判,不会影响后人的生活。但白狮的出现让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坟墓里爬出来,感到那些死人时时刻刻都可能复活,站在他面前,那么他该怎么办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走的是一条没有高兴和欢呼的道路,它通往一个祭坛,而当他有朝一日站在祭坛上时,自己不会是祭司而是被毁灭的祭品。
他时常会做可怕的梦,梦中那具尸体从时间和死亡的权利下挣脱出来,岿然不动地停在他面前,即使他依靠酒精把这具尸体的形象溶解于无形,但不久之后那幅一成不变的景象还会屹立在他面前:扳机一响,枪声大作,鲜血直流。这幅景象常常在梦里遮住了他的整个世界。
有时他甚至觉得解脱是一件好事,他的时间不多了,肝脏一直在疼痛,这几年愈加厉害。但在那个日子到来前,他希望能有人——或者任何什么东西——能告诉他,他折腾了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月亮开始下落,月轮很大,它缓缓下降,把窗棱交叉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床单上、人身上。
他颤抖着举起双手,蒙在脸上,嘴唇轻轻蠕动。但他说出的那个短短的音节就像那夜倏忽而过的微风一样,被湮没在庄严而又冷漠的黑暗中。
白狮第六章kalos
葛兰道厄:我可以召唤地下的幽魂。
霍茨波:啊,这我也会,什么人都会;可是您召唤它们的时候,它们果然会应召而来吗?
——莎士比亚《亨利四世》
1
在朱利安和斯蒂芬决定到雪松山丘旅店的c307房间进行考古的三天后,斯蒂芬跟随朱利安进入了旅店,他随身携带着一个手提箱,表面看上去和一般装电脑或者文件的手提箱没什么两样,可里面装的东西如果是在登机入口肯定会让安检人员大吃一惊。旅店的客人有在自己房间招待朋友的权利,何况很多人都很熟悉斯蒂芬,因此他进入朱利安房间的过程非常顺利。
这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期望着能轻而易举进入c307房间,他们首先要做的是配制合适的钥匙,在斯蒂芬的手提箱里已经有一把根据朱利安的房间钥匙制作的模型,另外还有从各处找来的一大堆相似的钥匙。
两个人进入房间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锁门。然后,他们把手提箱打开,检查里面的东西,接着把它锁进柜子。此时是下午两点钟。他们的计划是:为了不引起怀疑,仍然按照朱利安的习惯在下午四点去餐厅吃茶点,然后晚上八点钟吃晚饭,而此后的时间就是由他们自己支配了。
当然,从这时起到茶点时间的两个小时他们也不会浪费掉。朱利安把自己电脑里的调查资料给斯蒂芬看,并根据后者的建议做了一些修改,然后,他们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走廊里散步,对c307房间外部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观察。
那扇门和其他的房门比起来毫无新奇之处,这让斯蒂芬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会像哥特小说里描写的一样是黝黑、神秘,散发着蓝光的大门呢。”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但凡神秘事物一定要显露出神秘外表的想法其实既幼稚又愚蠢。朱利安对此也是同样的看法。
在散步时,他们遇到了几个其他房间的住客。自从朱利安住进来后,这些人已经换了好几批,大都是一些短期的旅游者或者滑雪爱好者,这些人往往整个白天都在外面度过,并在临近夜晚时才一身疲惫的回来,他们不会对“考古活动”造成太大的妨碍。他们还遇到了该楼层的服务员玛莎·契比索娃,她显然是和斯蒂芬比较熟识,两个人站在走廊上就聊了起来。斯蒂芬解释说自己和朱利安是校友,互相有很多话要谈,在家中因为有父母管束不太方便,就一起来到旅店房间。玛莎看起来相信这种说辞,她甚至表示如果他们谈话太投机忘记了时间,斯蒂芬大可以在朱利安的房间里留宿一晚,她不会说出去的。朱利安和斯蒂芬对此正求之不得。
下午四点,他们到餐厅吃茶点。一般东欧人并没有下午茶的习惯,但最近这种英国风俗在世界上相当风靡,为了与国际接轨,雪松山丘旅店自然不会落后。今天的茶点相当丰富,除了常见的面包卷、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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